客栈热闹人声鼎沸,窗边,只一美人执杯独酌。
施翠烟尝了一口桂花酿,不够味的挑起柳眉。她喝惯烈酒,这般甜酒又怎满足得了酒癮?随手搁下酒杯,她慵懒地伸着双腿,平时总爱待在客栈听是非,今日也不例外,自从离开武林总舵,她已将老友们会见过一番,关于魔教近年的胡作非为她也略知一二,摸不着头绪的是那看似毫无目的的挑衅与杀戮。
"嘿嘿,所以我说那小翠娘可是极品!那床上骚得…"
一旁男人猥褻的话语传入耳中,施翠烟顿时喷了一口酒水。客人口中说得小翠娘并非她,但乍听之下还是让施翠烟不满地噘起嘴,顿时促狭心性一起,她掏出怀中得来的癲狗丹想要捉弄男人,指尖刚对准男人的酒杯,忽然一股强烈杀意使施翠烟浑身一颤。
怎么着?
回身探头,只见客栈外急奔过一道玄衣浅影,纵然只有弹指间,施翠烟还是认出那人就是宵凄玉。瞧她如此慌张模样,施翠烟好奇地勾起一抹浅笑,平日看淡人世的宵道姑,究竟为了何事这般大起杀意?
有趣!
施翠烟心一横打算探个究竟,身子一旋竟直接从客栈二楼跳下,刚好落在一匹棕马背上。正在刷马的小廝瞧见仙女般的姑娘从天而降,瞪直双眼愣在原地。不料施翠烟拉过韁一驾,马儿嘶鸣急奔而去。
"唉!!姑娘!姑娘!!"小廝回神后大声唤着,仙女竟然把马抢走了!
施翠烟才不管那么多,她回头拋了一记媚眼做罢。沿路急奔,风刮痛了她的脸,越走越偏远,施翠烟的心逐渐冷了下来,一股不祥预感弥漫四周,从原本只是看戏的心,便得躁动不安。她瞧见幽幽林中停着宵凄玉的马,当下并未靠近,而是转进茂密树林,她拍退马匹,自己鑽进草丛中躲了起来。
手刚拨开一道口子偷窥,怎料竟看见宵凄玉与洛倾城紧张对峙。
"当家只要肯回去,在下可看在往日情面不上枷锁。"宵凄玉语气平淡,杀意却浓。
反观洛倾城不掩霸气,长鞭一抽冷道:"废话少说!"
剎那洛倾城毫不留情甩鞭攻去,宵漆玉手执软剑瞬间档开。两人实力不相上下,一时难分胜负。洛倾城回身几步远离霄漆玉攻势范围,但对方却招招闪过长鞭攻击,冷寒的剑身直逼洛倾城,连一旁看戏的施翠烟都忍不住拧起眉头,再这样下去也只是看谁体力先耗尽罢了。
鏘!!--
一声刺耳巨响回荡,长鞭宛如蛇身绕紧软剑,两人拉进距离,四目相视。
杀意沸腾,静若无声。
这时微风吹拂送来几声娇笑,施翠烟浑身冷汗,她抬眼朝僵持的两人中间看去,林间走出的竟然是吕湘音,身边还紧跟着薛百花。一时气氛说不上紧张,而是莫名的令人头皮发麻。
薛百花不理会武力相向的两人,她更在意……
"阿福呢?"既然吕湘音都知晓,就没必要将惜福红藏起。
"我、我在这……"正当薛百花急红眼,惜福红便从一旁草丛里走出。今早她们才刚离城,洛倾城却突然像被人追赶般,沿路驾马狂奔,甚至还窜进茫茫树林嘱咐她躲进树丛间。
洛倾城瞧她走出来,怒吼道:"快走!!"
惜福红被她突如其来的怒意吓得一缩,有些委屈的红了眼眶,她不明白洛倾城为何要将她藏起,更不明白为何要躲着吕湘音。薛百花见状,急得想上前,但碍于吕湘音在场,不敢轻举妄动。
"福红,"吕湘音瞧见惜福红后淡淡一笑,"外头可好玩?"
惜福红闻言,微微点了头。
"那好,该回去了。"吕湘音执起左手示意惜福红上前。
看惜福红朝吕湘音走去,洛倾城打算阻止,却被宵漆玉软剑一转箝制住鞭身。而躲在草丛里的施翠烟更是傻得不会说话,剎那惜福红现身早夺去她的神智,种种疑惑与喜悦充满心头,该笑?该哭?该出去?该逃避?施翠烟只能杵在原地,眼睁睁看惜福红走近吕湘音。
"看在这几日你将福红照顾妥当,吾就保你一双手脚,"吕湘音挽过惜福红的手臂,原本带有笑意的眼眸登时一寒,冷道::"押回地牢。"
宵漆玉领命,不等洛倾城反应就一招刺去,电光石火间,洛倾城以鞭柄档去正面一击。攻势展开,两人各退几步,瞬间杀意腾起,洛倾城像发了狂般朝宵凄玉始招,彷佛是头横衝直撞的野兽,不顾套路只想将眼前所有阻碍粉碎。
而宵漆玉虽回招吃力,但她稳住阵脚不让破绽外露。随着时间推移,洛倾城挥舞长鞭的手逐渐慢了下来,宵漆玉更趁她在出招前箭步冲去,软剑缠绕俐落一转断去长鞭,霎时八尺仅剩三尺。
谁中谁的计?
不料洛倾城忽然反笑,随之一掌上前,宵漆玉眼中闪过讶异,反手长剑刺去。
生死瞬间。
洛倾城赫然瞧见远方惜福红一脸畏惧,剎那回忆涌现,恰巧与三年前她求刑惜福红时的景象重迭。手劲一顿,洛倾城明白自己输了,片刻犹豫註定闪不过宵漆玉结实一剑,痛楚袭来,剑刃刺上胸口,一时殷红渲染遍地。
生死瞬间。
洛倾城并非输给宵漆玉,而是输给了三年前的自傲与霸道。
震撼的一幕让施翠烟瘫坐在地,她看着宵凄玉将洛倾城绑上马背,吕湘音揽着惜福红上了马车,而薛百花则驾马护送离开,直到一切恢復林间寂静,她都无法平復紊乱心情。她虽讶异曾经同盟的洛倾城与宵漆玉兵戎相向,但她更在意的是惜福红起死回生,再者她还和魔教有关联,吕湘音与惜福红的关係也令她猜想不透,而薛百花也在魔教。
莫非就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这个曾经是翠玲瓏的江湖通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此事的人?
"不行…不行……"施翠烟狼狈地爬起,"定要查个清楚!"
随后她的身影也朝眾人方向消失。
这廝,惜福红回雾封穀后就一直闷闷不乐。薛百花让惜福红躺回床铺,伸手替她把脉,所幸惜福红并未病着,大概是瞧见方才那场廝杀受到惊吓。
薛百花轻抚过惜福红的发丝,就算不舍,还是先让她一个人清静。听见关门声,惜福红立刻像醒过来般,她缓缓坐起盯着门扉瞧了半晌,接着赤着脚下床,刚推开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漆黑,今夜连丁点月光也没有,只有寂寞的黑。
"洛……"惜福红微微张口,颤抖的嗓音有些不安,"洛…当家…"
--"把她锁回地牢,没我允许不能让任何人下去。"
--"我不会放过你。"
--"你以为你逃得了?"
当她看见洛倾城与宵凄玉大打出手时,许多陌生画面同时浮现脑海,而且儘是些痛苦不堪的回忆,她感到疑惑,却又觉得不可思议,如同她第一眼在地牢看见洛倾城时,那种说不出的熟悉感,或许她三年前就认识她,而那些闪过脑海的画面也全都是真?……
不知不觉,惜福红已经来到地牢门口。她盯着幽暗长廊,犹豫着该不该下去。
去了又如何?
洛倾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们之间……
取过油灯,惜福红踩着虚浮的步伐开始往下前去。隐约间,她知晓答案,但她想听洛倾城亲口诉说,告诉她三年前那些片段,是否都是真?当她站定脚步后,只看见洛倾城浑身是血,她双臂像被打断垂在身侧,各用厚重锁炼捆绑,身上各大穴道被圆木棍刺入,模样惨不忍睹。
洛倾城听见脚步声后缓缓睁开眼,她盯着惜福红摇摇晃晃地走来,在她面前蹲下。
儘管浑身剧痛,洛倾城还是咬紧下唇执起瘫软的右手遮住惜福红清澈的双眼。
"别看……"嘴角淌下血丝,却忍不住勾起嘲讽冷笑。
她洛倾城何时怕给人看见这般落魄模样?可是在惜福红面前,她却不愿软弱。
惜福红并未拨开她的手,朱唇轻颤,犹豫半分问道:"三年前…你可用长鞭对我求刑?…我们认识的对不对?…还有那些模糊的残象…也是真的吗?你也用过铁链锁着我吗?是吗?…"话语到后只剩压抑的啜泣。
洛倾城手指轻颤,却没放下。
"是。"千言万语的解释,也不及一句坦承。
惜福红登时像被抽了魂,她该感谢洛倾城坦荡?还是该恨洛倾城直言?混乱的思绪已无法辨认黑白,惜福红忍着哭声,眼泪却不断溃堤落下,一时地牢回荡压抑的悲伤,直到惜福红被揽入另个温暖怀抱,她才哽咽出声。
来人是宵漆玉,她本该就寝,却不放心惜福红。
而她果然在这……
"别怕,在下会保护惜姑娘的。"宵漆玉扳过惜福红的身子安慰道。
洛倾城见状忍不住低笑出声,使得宵凄玉眼神冷了半分。
"…保护?"洛倾城嘶哑的声音有些凄厉,"莫要忘了你以前做过的…唔!"
话未说完,宵凄玉已伸手掐住洛倾城的咽喉,只见她将惜福红护在身后,一张本该温柔的面容,如今只剩阴寒杀意,眼底仅存浓厚的警告意味。她使劲几分,洛倾城的眉头就多皱几分。
"在下明白,只是还不到时候。"宵凄玉换上一抹笑容,显得狰狞。
"啐!"洛倾城朝她吐了一口血沫,染红了宵凄玉洁白的面容。
"惜姑娘,在下看你也累了,不妨先回去休息吧。"唯有和惜福红谈话时才听得出温度,宵凄玉并未回头,但听闻仓促的脚步声远去,宵凄玉有把握这阵子惜福红都不会再来地牢了。
惜福红刚跑出地牢就腿一软跌坐在地,她吸了吸鼻子,用力抹去眼角泪水,却怎么都压不了伤痛的心情。只要想到洛倾城曾经那般残暴,她就恨自己还要进地牢招惹她,却也恨洛倾城三年后居然待她如此温柔……
仅可用矛盾形容?惜福红不知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当她好不容易扶着石壁站起,一阵头晕目眩又使她往后倒去。
失去意识前,恍惚看到一张朦胧笑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