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我并无再度跑到秋末枫的住处前,而是乖乖待在自己家中,等着放学时间的到来。
由于在家中没有任何人能看得见我,因此我能安心待在房内,不用担心会有任何风险。
讽刺的是,直到我死了,成了这副什么都不是的模样后,这个家才真正成为了所谓避风港,是对我而言最安全的地带。
在我死后,我的房间摆设依旧,衣柜里的衣服一件也没少,书柜上仍摆着我收藏的yedi专辑,不过原本被我摒弃在角落的参考书及讲义,以及过去国中三年还来不及丢掉的课本,则全被母亲回收掉了。
这样也好,省得看了烦心。
虽说房间里头的东西大部分都还在,需要时也可以自由取用,可我仍是必须谨慎行事,以免家人们发现任何不对劲之处——即便他们根本不可能将原因归咎到已亡故的我身上。
只要在家时,我大多数的时间都独自一人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头,偶尔,我会看到母亲走进门来,坐在床边表情凝重,貌似在缅怀已逝的我。
而也为了避免造成他们的慌乱,连手机我也只能偷偷拿出之前放在柜子深处的旧手机,那些曾存在原本手机中的,yedi的音乐、影片、相片等,我都只能大费周章的用旧手机来重新下载。
目前,我瘫在床上,有如一个废人般,掛上耳机听着yedi的歌曲,也因心情愉悦而不禁随之哼着旋律。
每当这种时候,我便特别庆幸我所拥有的特殊能力,能够让我触碰到的东西一起隐形,加上身在没人能看见我的家中,如此一来我便能毫无牵掛的做自己想做的事。
而后,我又点开了yedi昨日上综艺节目的影片,不知不觉又消磨掉了许多时间,当我回过神来,转眼间已来到下午三点。
心想时间到了,我便坐起身来,在稍稍整理过仪容后蹦蹦跳跳的跑出门,为了避免穿着一身制服的模样令人起疑,还刻意让自己保持隐形的状态,打算直到与秋末枫见面前再解除。
在抵达校门口后,我看着面前气派宏伟的大门,本想着要在外头候着直到鐘声响起,可后来实在是耐不住无聊,于是在隐形着的情况下「正大光明」的走进校内,大摇大摆的四处乱晃。
我走进三年级的校舍内,一连逛了三个楼层,看着里头大部分都认真读书的学生们,忍不住开始想像若自己现在仍活着,所经歷的校园生活会是什么样子的。
穿着第一志愿女校的绿制服,承载着周遭人的期望——并非我所幻想过的美好未来,而是母亲的梦。
是呀,如若我仍活着,一定只能顺着母亲的意来生活。在旁人眼里大概也如同我方才看到的,撑着颊做题、表情看来非常痛苦的男同学一般。
只差一步,我险些就成了那种模样。
在经过十几间教室后,我并没有看到秋末枫的身影,索性不打算继续寻找,而是下楼去,顺着来时的路踏在红砖地上,仰望着晴空万里的天。
天色蔚蓝,阳光璀璨,若单纯望着这样美丽的景色,任谁都觉得愜意吧,哪里想得到世间上有许多值得烦恼的事?
然而,日光洒不进每一个角落,总有某些地方阴暗的容不下一丝阳光,例如被砖瓦遮盖的室内,也例如我那颗曾无比灰暗,渴望着光芒照耀最终却仍是徒劳的心。
我感受着阳光沐浴在我虚幻的身躯——说来也有趣,即便我死了仍保有五感,对于这样无比接近活人却依然有某些地方不相似的自己,我偶尔也会觉得无法习惯。
有时我也会想着,自己仍然徘徊于此,究竟是世界对我的恩赐抑或责罚。
此时,鐘声响起,我想着是时候了,便在走出校门后特意找了个无人的死角悄悄现形,再装作若无其事的站在外头的步道等待。
我扶着大王椰子树的树干,想起了国中时学校外头也同样种了好几棵,须臾间,那些中学时期所经歷的种种一幕幕在我脑中上演,那些朋友们曾对我露出的笑容、那些书桌上堆满的讲义考卷,无数的时光碎片浮现,有几片似乎特别锐利,一不小心便再度划开我心上。
我捂着胸口,用手掌抹去险些夺眶而出的泪水。
不能哭呀。
我不是从前那懦弱的自己了,我是梓泫,我应该要坚强的才是。
昨日在秋末枫面前的失态只是场意外,现在的我明明不该是那么爱哭的人。
陆续走出的学生及他们的喧闹声将我的思绪自过往的回忆抽离,我抽了抽鼻子,试图将泪水逼回眼眶,随即认真注视着从校门走出的人群中是否有着秋末枫。
我感觉到有几道视线向我投来,可目前的我没心思去在意,就算有,也会试图去忽略旁人的目光及他们心中所想。
我早就受够了活在他人的眼里。
在等了约莫五分鐘后,我瞧见了一道頎长身影,明明附近清一色全都是男孩子,可我却能在霎时就辨认出那是秋末枫。
或许是内心早已认定了他便是对我而言特别的人,因此在对方出现的那瞬间,周遭的一切都黯然失色,唯有他一人在我眼中是带着光的。
「秋末枫!」我没有一丝犹豫,立刻朝他奔去,凑到他面前。我并没有特别管理自己的表情,可我明白,此刻的我脸上一定是掛着灿烂笑容的。
因为我见到了秋末枫,我见到了我的朋友。
原本好端端走着的秋末枫似乎被我吓了一跳,他瞠着眼,从他的眸子里能捕捉到震惊的情绪。
「你怎么在这?」他满是好奇的问。
「答案显而易见。」我勾起唇角,左手叉着腰,右手装作推眼镜似的,模样得意,「我当然是来找你囉。」
说完,我还附赠了一个wink以表诚意。
秋末枫没什么反应,也或许他其实内心澎湃但没表现出来,他沉默了几秒,眼神扫过我的全身。
「你的书包呢?」他挑眉。
我差点忘了,虽然必须装作自己是刚放学便跑来找他的学生,可我身上并没有书包这种东西。
我用食指抵着太阳穴,歪头苦思了几秒。
「我把书包放在学校啦!反正带回家也不会拿里头的东西出来,干嘛替自己的肩膀增加负担?」我挪用了曾经班上某个同学总把书包放在位置上的原因,向秋末枫撒了个谎。
「……你不用读书?」我知道他的表情代表对我回覆的无言。
闻言,我顿了下,脑海里闪过不那么愉快的回忆。我清了清喉咙,依然掛着微笑,伸出食指来左右晃了晃。
「我、才、不、要。」我一字一句清楚的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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