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这儿干什么?”
“滚。”
“下官这就滚,这就滚。”那人连忙从地上站起身,跌跌撞撞跑出暖阁。
“晦气。”
鲁王盯着远去的背影,一脚踹翻身旁的椅子。片刻他似乎察觉不对,转头看向软塌之上,随即怔住。脸颊苍白的寿王神情平静,捏着茶盖有一下没一下拨动茶汤。
“三哥,你怎么还坐得住?”鲁王坐到塌上,一脸焦急的拿走对方手中的茶杯,。
“不然呢?像你一样摔东西?”寿王瞥了眼地上的碎瓷片。“上好青瓷一套八千两。记得赔。”
“……三哥,都什么时候,你还惦记这些?”鲁王无语地抽了抽唇角。
“上次京北大营,你摔了我三个定窑花瓶。”寿王叹息一声。“三哥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下面上百口人要养呢。”
“……三哥!”
寿王终于撩起眼睑,捂住胸口,拍拍他的肩膀。“别生气了!”
“我怎么能不气?说好做局弄死陆明洲一家。连你都舍了半条命,结果呢?”
“这次是我们失算了。”寿王说道。
“岂止是失算。我们的损失大了。人没有套到,反把户部的问题暴露了。多少年都相安无事,偏偏让武安侯给发现端倪。培养多年的人如今都填了拱卫司牢房。而且——”鲁王一掌拍在软榻上。“连我们安插在内廷的人也被拔了一半,让我如何能冷静?”
寿王垂下眼睑,挡住眼底翻涌的思绪。指尖轻轻敲击软塌。
“三哥,难道我们就这样算了?”
“算了?”寿王消瘦的脸庞露出个狠厉的笑。“京北大营、户部和内廷折损了这么多人。不拿武安侯一家人的命填,怎能出这口恶气。”
“那我们要怎么做?”
“江南那么安排好了吗?”寿王问。
“宣王的人已经派出去了。”鲁王露出个玩味的笑。“我在宣王后面也埋伏了人。不杀了陆明洲,我咽不下这口气。”
寿王给他个赞赏的眼神。“做得好,这次不能让陆明洲活着回京。”
“那个清月居的东家也一起弄死。都是他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坏了我们的大事。”
“清月居的东家给清河洪灾砸了三百万两银子,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何人,但肯定在父皇那儿留了名。这人轻易动不得。等风声过去再从长计议。”
“听三哥的。”
***
户部贪腐案曝光,引得朝野上下议论纷纷。
“户部监守自盗多年都没有发现,做账的功夫真是了得。”
“可不,尤其是致仕的户部尚书真是个能人。”
“可惜遇到了武安侯。进入户部半年就发现了端倪。”
说着众人围住下朝准备离去的武安侯。“侯爷到底是怎么发现的端倪,可否跟下官们说一说。”
“本侯可没那个能耐,不过是巧合罢了。”
其他人一脸不信。“侯爷自谦了。要说发现户部猫腻可以说巧合,但牵出内廷贪腐,可是真能耐。”
“巧合,都是巧合。”
武安侯摸了摸鼻子。他也没想到明洲媳妇这么能耐,发现户部账目问题不算,连内廷的贪腐也扯了出来。他昨晚悲愤进宫将事情和盘托出后,太上皇都愣住。
“那丫头倒是个有才能的。”太上皇回过神露出微笑。“可惜天天就想着吃吃喝喝。是她让你这幅样子进宫的吧。”
“陛下说笑了。”
“行了,赶紧把你那眼泪擦一擦,看的脑仁突突的疼。”太上皇揉了揉眉心。“你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这卖惨的方式只有那丫头和她爹才做得出来。让你这副样子进宫,怕是丫头发现有人抢她的生意,生气了。”
武安侯一脸茫然。用衣袖擦了擦洋葱熏出来的泪花。“臣不懂。”
“哦,清月居是她的产业。”
武安侯震惊瞪大眼。“是那个给清河洪灾捐赠三百万两的神秘人?”
“是啊。”太上皇失笑摇头。“前年她说江南回京的陆路太颠簸。砸了一百万两银子给工部修路。去年她觉得河水上涨行船危险,撒了两百万两银子清理河道。工部这两年有了银子忙得像个陀螺。”
武安侯越听越震惊,明洲媳妇是真的有钱。之前他以为对方看账本是怕贴银子,现在才知错得多离谱。就这散财能力。这儿媳妇还真不一定在乎区区几十万两银子。
“她不喜欢出头。撒银子也不留名。你只当不知道,帮她隐着些。”
“臣明白。”
明洲媳妇不仅有能力,还有财力。拥有如此财富还能不留名地把银子撒给朝廷,用之于民。让朝廷作为主导。间接多了一层保护。武安侯眼底划过一丝赞赏。这样的心胸和眼界世间能出几人?更何况还是女子。
这儿媳妇值得。武安侯庆幸当时求了太上皇赐婚。这样的儿媳妇推到别人家,怕是进了棺材都不能闭眼。
武安侯被耳畔嘈杂的询问声拉回神智,露出微笑。“真是巧合。主要还是清月居卖的物件有特点,否则本侯也不能够发现户部和内廷以次充好,从中牟利私吞银子。”
“说起清月居的东家,下官真觉是个奇才。”
“在宣纸刷上一层醋,拿到阳光下会显现出清月居的莲花图腾。”
“砚台上也有暗记。”
“磨块顶端也有。”
“这暗记从前可没人知道,据说每一次的暗记皆不同。让那些想要模仿的铺子都找不到门路。”
“真的绝了。”
户部和内廷贪腐案震惊朝野的同时,也引发了京城验别真假的热潮。文人们验别笔墨纸砚。女子们验别胭脂水粉。
武安侯府的女人们也凑起热闹。
单慧君拿着被拆开的水粉盒子,侧着身子,摊到阳光下细看。脸上露出笑。
“哎哟,水粉盒子上居然真做了暗记。”
“那可不,今早我验了买回的宣纸,莲花图腾真真出现了。”陆子宁喝了口茶,迫不及待说出自己的成果。
“清月阁东家真是巧思,难怪名下的产业这般红火。就这份心思就值得。”
“儿子也觉得清月居的东家真是个妙人。若是有机会,定要好好结识一番。”
“夫君怕是无法结识了。”梁宜静提起茶壶将空杯续上茶水,抬头说道。
陆子宁不解看向梁宜静。“夫人是何意?”
“妾身两年前曾有幸远远见过一次,清月居的东家是个女子,而且已为人妇。”
“居然是位女子?”陆子宁惊讶地拔高声音。
“女子怎么了?婆母是女子,妾身也是女子。夫君是看不上我们?”
“我没这个意思。”陆子宁看看上首冷下脸的单慧君,又看看双眼雾蒙蒙,眼底染上难过之色的妻子。连忙否认。“我只是太惊讶。”
“惊讶什么?”梁宜静问。
“能想出如此巧思的人居然是明女子。让我如何不惊讶?”陆子宁眼底染笑。“这位女东家了不得。”
“的确了不得。”
梁宜静想起清月居的女东家眼底滑过恼色。曾经她也想经营胭脂水粉生意,奈何清月居当时已经扎根京都,生意以后口碑。
她做出来的水粉和清月居的没法比。模仿又无法精准复刻,做出来就像是瑕疵品。根本没人买。
后来决定挖人。蹲了小半个月终于蹲到清月居做胭脂的巧匠。开价一月二两工钱,对方想都没想拒绝了。
“我东家也给二两。可冬天有碳银补助,夏天有消暑补助,内部看大夫不要钱,还能惠及家人。年终有奖励,平日有福利。卖得好东家另外还有赏钱。做满一定年限还能额外领一笔银子。这些都没有你好意思来挖人?”
梁宜静当时听完只觉得清月居的东家脑子有坑,给这么多还能赚到什么银子?
她本以为清月居如此行事必定做不长。只等清月居消失在京城再去挖人。半年过去,清月居的水粉生意做得红红火火,十个女子八个用清月居的胭脂水粉。一年过去,清月居的胭脂水粉已经成了贵族女眷必用之物。
后来,她觉得等不到清月居的名字消失在京城。索性改做其他生意。好在清月居名下的酒楼生意一直做得中规中矩,从不扩张。她才能在京城把酒楼生意做起来。
梁宜静秀眉微挑。她已经不是那个什么都没有,还不受宠爱的庶女。如今她是陆子宁的妻子,武安侯府日后的世子夫人。清月居东家现在只能仰视她。
敛下神色,笑容如常的开口。“这样了不得的女子,妾身也心生佩服。若是能认识一二就好了,大家一起赚银子,岂不是更美。”
“宜静说的是。清月居东家有巧思,我们武安侯府的权势。一起赚钱美事一桩。”单慧君附和道。“公爹知道清月居的暗记,怕是见过对方。子宁一会去问一问清月居东家的身份。”
“这……是不是不太好?”陆子宁面露犹疑,坐在椅子上没动。
“有什么不好?”单慧君抿了口茶又说。“你爹一心想进户部,现在空出位置,陆明洲又不在。只要好好打点未必不能挪一挪。你日后行走官场,少不得要打点。都需要银子开路。”
“可是——”
“夫君。如今祖父偏袒三房。还是要早做打算。”梁宜静打断他的话。
“你祖父的心偏得没边了。之前给秋水苑送了多少好东西?”单慧君冷下脸,扔下茶杯。不搭理溅出的茶水,又开了口。“他心里怕是早就没了我们二房。”
陆子宁垂下眼睑沉思,片刻心底作出决定。
“儿子立刻去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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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书房。
武安侯从书中抬头看向站在前面的陆子宁,掏了掏耳朵。“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孙儿想知道清月居东家是哪家的夫人?”
“你问这个干什么?”
“清月居东家是位有才能的女子,宜静和母亲都很喜欢,想要结识一二。”
“她们想结识清月居东家?”武安侯挑起眉梢。
“清月居东家的巧思实在令人惊叹。要不是对方是名女子,又已嫁为人妇。孙儿也想结识呢!”
武安侯面露古怪,深深地看陆子宁一眼,挥挥手。
“回去吧,清月居的东家不想和你们结识。”
“祖父又没问过,怎么知道?您就告诉孙儿她是哪家的夫人吧,阿娘自会下帖子请她过府一叙。”
“问不问都一个样。”
武安侯无语地抽了抽唇角。明洲媳妇嫁进来都快一年了,和二房见面就掐。继续结识也聊不到一块。他眼底划过一丝古怪,明均媳妇要是知道清月居的东家是三儿媳,也不知道后不后悔当初退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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