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萧瑾蘅走时沉照溪尚还有些印象,可奈何头重得厉害,也未有精力去过问些什么。
醒来时萧瑾蘅已经回来,让人搬了个小案台,曲腿坐在床上,低眉疾书。
“萧瑾蘅?”
她轻轻唤着,嗓间是晨起时的涩哑;传到萧瑾蘅的耳中,便增添许多尘欲之意。
当下心便软了,当下将笔搁在案上后,便顺势倒在沉照溪的身侧。
“如今事事都推到我身上了,甚烦!甚烦!”
沉照溪将手指尽数没入萧瑾蘅发间,瞅着她眼下的乌青,又加了些力道,替她揉着;“可是又遇到什么事了?说说便是。”
萧瑾蘅半眯着眼,乐得这般被她抚摸;“目前人心惶惶,长安还算好些,可别的地方便说不准了。近些年事事不断,国力大伤,事事都需要好一番权衡。”
“所以……是有人要举事了?”
“不算。消息还没传到各地,没那么快有反应。”
沉照溪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手稍顿下又沉吟道:“萧世檀如今尽失民心,若有人乘机挑起事端,用的名义也只能是不满于……你。”
没由来的,萧瑾蘅心中有些抽痛;沉照溪总是这般聪慧,她只点了一下便能想明白其中门道。可这太聪明亦不是什么好事,若因此招来事端便是得不偿失。
“没事的,我会解决这些的,你安心便好。往后可能还有的忙,许是不能事事关照你,我会让苹儿还有子、丑几人护着你的。”
沉照溪未发一言,只是独自下床,缓步走到偏室做着梳洗。
突然被她关在外面的萧瑾蘅还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再见时却觉沉照溪似有哭过的痕迹。
“你眼睛……”
“无碍!”
沉照溪冷冷地打断她,便负手走到桌子前,呷着萧瑾蘅剩下的已经冷透了的茶水。
匆匆吃了些后沉照溪便又拿起书看了起来,看了小半本也没赏给萧瑾蘅些许眼神。
自讨没趣的萧瑾蘅又在沉照溪的身边转悠几圈,便也回到自己的位子上,继续着方才被打断的事情。
“萧瑾蘅。”
直到日上三竿,沉照溪才舍得开金口。
“嗯?!”
萧瑾蘅等这一唤太久,马上便丢了朱笔,凑到沉照溪面前。
“你可想过……稍稍退些?扶持一个大家都满意的?”
方才萧瑾蘅想了千百个沉照溪会露出那种神情的缘由,可没想到,竟是为了这个。
竟是为了这个!!!
“不可以退,若是此番退了,便是千退万退!”萧瑾蘅攥着桌角,眉宇间有阴云聚集着;“沉照溪,我还能有多少退路?!还有你!你又甘心吗?明明只差一点了!最后一点了!”
“我早就没什么大志向了。”
沉照溪咬着唇,垂眸不去看她。
历经这么多,她惊觉只望身边的人能够平安。
其余的,都可以割舍。
“你!”
萧瑾蘅嗫嚅许久,最后只能愤然拂袖。
她不想让沉照溪误会,自己是在拿她的志向要挟着。
“你有本事,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萧瑾蘅笃定沉照溪说的是违心话,怎料话音方落,沉照溪便抬眸看着她,一字一顿;“我早就没什么大志向了!”
所以,不要为了我。
“沉照溪!我不许!不许!这是我欠你的!我阿娘欠你的!这千百年来的条条框框欠你的!”
见她这般失控,沉照溪心如刀绞,可看着她头上的白发,便不得不将话说绝。
“你这样子还像个未长大的孩童,又怎么适合登上那至尊之位?”
“你!沉照溪……”
忍着不去看萧瑾蘅脸上的失魂落魄,沉照溪快步走出了偏殿。
若此时萧瑾蘅还有余力再抬眼看看沉照溪,便知那杂乱无序地步子将她出卖。
连日的劳累在此时袭来,突然再无力支撑,萧瑾蘅双腿一软,便跪倒在地上。
白釉茶盏被她的手掀落,应声碎了满地。
她哆嗦着将其一片片捡起,一如笨拙地修补毫无血色的破碎心脏。
扶着殿柱踟蹰向前的沉照溪自然听到了这声响动,正迟疑着要不要回头,殿内传来的哀恸嘶喊生生将她扼住。
积攒许久的泪水终是决堤,沉照溪蹲了下来,将头深深埋进臂弯。
是她做错了吗?
她的本意不是想萧瑾蘅能少些愁思么?
为何又成现在这般?
其实内心最深处,她大抵还是对萧世檀的一番话感到恐惧。
不得不说,萧世檀是熟悉沉照溪的,也知道如何最能刺痛她。
她怕史书上会有偏颇的记载,她怕后世对萧瑾蘅的指指点点,她害怕许多许多事情……
终归,沉照溪做不到像萧瑾蘅那般坦然。
也罢,也罢。
若是不能流芳百世,日后史书同册,一齐担这骂名也是好的。
身体总是比模糊的视线反应要快许多的,沉照溪复又跌跌撞撞地冲进寝殿,将那人拥在怀中。
“萧瑾蘅……不论哪般,不论怎样,我早就是你的不二臣了……你可懂?”
见沉照溪又跑了回来,萧瑾蘅的脑袋尚还有些晕晕乎乎,又听她一席话,当下便嘴巴一歪,放声哭了起来。
“沉照溪……我手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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