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他们见面都在茶楼饭馆,本就有意做给别人看,从不遮遮掩掩。
可现在他才刚死了未婚妻,她也和谢揽传出流言,在城内见面确实不妥。
“要去么?”珊瑚问。
“容我想想。”冯嘉幼摩挲着手指拿不定主意,两人现在处境危险,且他身边有裴砚昭陪着,她不想冒险,更不想见到裴砚昭。
沈时行都懂,依然约她出城……
冯嘉幼起床梳洗,绕去隔壁去敲谢揽的门。
这几日他没去大理寺做事,也不知道整天躲在房间里干什么,像是刻意避开,冯嘉幼几乎没见过他。
“谢司直?”
谢揽在房间都听到了,打开门看到她之后,呼吸明显一滞。
冯嘉幼换上了小公子的装扮,简单朴素的月白长袍,又以玉冠束发,唇红齿白,仪态翩翩。
谢揽会发愣,是联想到了二叔。
从前在这京城里,二叔应该就是这般模样的探花郎,才能配的上大理寺那些老人口中的风华无双。
冯嘉幼的容貌不像江绘慈,他有听说,当年冯阁老不同意这门婚事,不只因为江绘慈是商户女。
她的相貌较为普通,冯阁老很难相信一贯眼高于顶的儿子,会与她一见钟情,总觉得儿子只是故意与他唱反调。
“谢司直?”冯嘉幼头一次被男子这样近距离直视,有些遭不住,脸上发烧,却也不曾后退,“我有事儿与你商量。”
谢揽回过神,尴尬的移开目光,轻咳一声问:“你是想要出门?”
“沈公子约我出城爬山,估计是……”
“走吧。”谢揽先转身关上门,怕她瞧见房间内的竹篮子一动未动。
冯嘉幼提醒:“他身边跟着裴千户,你之前得罪过他。”
谢揽何止得罪过他,还刺他一刀:“去城外,裴千户会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对我动手?”
冯嘉幼摇头:“不会的,身为沈指挥使的义子,他在明面上挺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
“那怕什么。”谢揽正无聊,需要裴砚昭来刺激一下。手背上的伤口早已看不出来,不怕被他发现。
“好。”
他们一起走到后院乘坐马车,去往城外。
一直到出了城门,冯嘉幼才想起来沈时行是她的“旧情郎”,如今她让未婚夫郎陪着一起去见旧情郎,好像有些过分。
她犹豫着解释:“其实我与沈公子之间并不如传闻里说的,当时的情况,和你我现在差不多。”
谢揽想的却是裴砚昭,瞧他对冯府地形的熟悉程度,估摸着这姓裴的从前也曾收过冯嘉幼亲手画的冯府地形图。
他有趣的觑了冯嘉幼一眼,没想到,自己与裴砚昭竟有这样的相似点。
冯嘉幼猜不出他的意思:“你不信?”
谢揽道了声“信”,敷衍过去。
“那你呢?”他对冯嘉幼的过往不在意,冯嘉幼对他却十分在意。
“我什么?”谢揽不明所以。
冯嘉幼打量着他:“从前在蜀中,谢司直莫非没有一两个红颜知己?”
这话问完,马车一阵剧烈颠簸。
她挨过板子的屁股尚未完全恢复,车厢内有谢揽在,她又不好趴着,疼的“嘶”了一声。
“不如停下来歇歇?”伤在隐晦部位,谢揽不好帮忙。
冯嘉幼本想说无妨,感觉像是她迫不及待要见沈时行似的,于是撩开车帘子:“咱们这是到哪儿了?”
车夫回:“小姐,前边儿是青云观。”
冯嘉幼眸光微亮,转头对谢揽说道:“听闻青云观解签不错,正好去求一根。”
谢揽惊讶地看向她,瞧她在千秋阁内自负的模样,满脸写着“我命由我不由天”,竟还相信算命的?
冯嘉幼从前不信,做过预知梦后不得不信:“不准的话,无非也就是损失一两银子。”
马车在道观外停下来,谢揽陪着她去往观内求了支签。
相士的摊子全摆在道观门口,两人又从道观里出来,谢揽先回车厢里去,从车窗注视着冯嘉幼坐去一个摊位前。
老道长接过冯嘉幼递来的签:“小公子是问前程,还是问姻缘?”
冯嘉幼:“可以都问么?”
老道长为难:“一般一签只问一次。”
冯嘉幼从荷包里摸出一锭金子。
“小公子这签不一般,两次也无妨。”老道长收下金子,“若问姻缘,签文所示为‘千里姻缘一线牵’,乃是上上签,小公子定可与心上人白首偕老。”
他道了声“恭喜”,“可若问前程……”
“前程如何?”冯嘉幼见他捋着胡子,紧皱眉头的模样,不由紧张起来。
老道长惋惜:“签文所示为‘误入歧途’,小公子若是生意人,需小心选错了行当压错了宝,最好及时拨乱反正,以免悔之不及。”
冯嘉幼面色不虞:“看来一签的确只能问一次。”
她起身离开,朝马车走。谢揽见她回来,才安心放下帘子。
背后却有人喊住她:“冯嘉幼?”
声音耳熟,冯嘉幼扭头一瞧:“呦,原来是你,何时从边关回来的?”
冤家路窄大抵如此,越讨厌谁越遇见谁,喊她之人是威远侯家的嫡次女程令纾,多年的死对头了。
说起来,她们全是隋瑛的死对头。冯嘉幼在京城贵女圈里仅有隋瑛一个闺中密友,无论谁对谁错,她明面上只帮着隋瑛,才得罪了一众人。
“回来有几日了。”程令纾也穿着男装,与冯嘉幼相比,她的男装扮相更不惹人怀疑,“听说隋瑛被抓进大理寺,你也被打了板子,相识多年,我岂能不回来看看?”
她眼睛一眯,看向冯嘉幼的腰部位置。
冯嘉幼知道她在胡说八道,她这几年跟着父亲在西北戍边。从西北回来不会这样快。
不过……“污蔑我的流言,看来也有你的份?”
“那也叫污蔑?”程令纾背着手围着她转了一圈,啧啧道,“大理寺那个谁,不是都住进你府上去了,急成这幅模样,你敢说你们之间清白?”
冯嘉幼一点也不恼,冲她意味深长地笑:“别慌,我是想说真有你份的话,我必须送张请帖给你。”
若无她们推波助澜,岂会如此顺利的将谢揽拿到手?
“你敢送我就敢去。”程令纾以为她在摆鸿门宴,遂将腰板挺直。
“就这么说定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冯嘉幼又正色道,“还有,我那未婚夫郎姓谢名揽,不叫那个谁。”
程令纾只觉得她护犊子的模样极为可笑,挑三拣四到最后,嫁个没前途更没自尊的男人,她还挺得意。
三年没回京城,冯家已经落魄至此了?
至于那些流言其实与程令纾无关,她却不屑解释。
毕竟她内心也挺想去添把火,只不过教养不允许罢了。
等冯嘉幼的马车离开,程令纾才将藏进衣袖里的竹签小心翼翼取出来,去找相士解签。
巧的很,她选的也是那位须发皆白的老道士。
“公子求什么?”
“寻人。”程令纾眉宇间添了几分柔和,“救命恩人,亦是心上人。”
“请将对方的名字写在纸上。”
程令纾为难:“我不知道他的名字。”
老道士摆手:“没名字怕算不准。”
程令纾取出一锭银子。
老道士心道这位小姐可没之前那位小姐出手阔绰:“签文所示为“众里寻他”、“雾里看花”,且自己琢磨去吧。”
……
沈时行在山脚下围着两匹骏马走来走去。
裴砚昭催促:“非得闹着出城爬山,爬啊,磨蹭什么?”
“先活动一下筋骨。”见自己走一步,裴砚昭背着手跟一步,沈时行无奈,“大哥,你也没必要死盯着我吧,此处空旷,四周一览无余,你怕什么?”
“爹说的是寸步不离。”裴砚昭轻描淡写。
沈时行鄙夷道:“你那晚将我一个人丢在架格库,自己偷偷跑去冯府,有把爹的命令放心上?”
裴砚昭面色倏沉:“我早解释过,我只是预感之前闯高台救你的贼人会去。说起来,你一直四处张望,该不会约了冯嘉幼?”
沈时行忙说:“大哥与我一起,我哪里会约她来碍你的眼。”
裴砚昭提醒:“你从前护着她,是以为我想护着她,如今既然知道真相,该明确自己的立场。”
“大哥放心,我肯定是和你站在一边。”沈时行指天誓日,“大哥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
才刚听他表过忠诚,裴砚昭立马窥见一辆马车远远驶来,蓦地转头瞪向沈时行。
沈时行哪里敢与他对视,垫着脚眺望:“让我瞧瞧谁来了,呀,好像是冯小姐,好巧啊,哈哈。”
裴砚昭原本打算直接将沈时行扔马背上,押回城里去。
冯嘉幼掀帘子时,他依稀看到车厢内还坐着一个人,又打消了念头,压低声音道:“我求你懂事些,不要乱说话,若是牵连到父亲,我会杀了冯嘉幼灭口,你最好相信我。”
沈时行连声答应:“这次是我连累了她,表达一下歉意,大哥莫要多想。”
“到了。”冯嘉幼一直掀着帘子。
谢揽望一眼前方,山不高且平,光秃秃的,连棵藏人的树都没有,应是裴砚昭特意挑的:“是个放牛吃草的好地方……”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冯嘉幼也成了牛,他连忙停住。
冯嘉幼似乎不曾听见,专注盯着远处的两抹身影。
她攥着手,青筋异常明显,美眸里的憎恨更是遮掩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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