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仲湜随意道:“当然了,这么来一回,必然能买到很多便宜土地,算是给你们多留些家业,你不是准备种什么葡萄么,去找你母亲,她买到的地,肯定能让你满意。”
赵士程微微皱眉,他可没想这么来买土地,一年的时间,不算紧张,但也不算充裕,看来做商业联盟的事情,得快点进行了。
他和老爹打了个招呼,便回去找了小蝉,让她把山水召回密州。
赵老爹没能收到儿子崇拜的目光,很不满意,决定下次儿子再来讨教,不给他赔足笑脸,就休想他再开口说一个字!
……
数日之后,山水从市舶司回到密州。
赵士程将自己收到的消息告诉她,并且讲述了自己的解决办法。
山水听完后,陷入沉默。
“公子啊,你这办法是好的,”山水迟疑了一下,缓缓道,“但是,这些商户,怕是没那么容易联合起来……”
赵士程道:“说说理由。”
山水指尖点着桌面,整理思路道:“您和宗知州不怎么关注商户,所以不太清楚,我朝商户,每行每业,都已有行会,由首领摊派朝廷的各种杂项,团结一致,排挤外地的商户,所以,少有跨越州路的大商会,他们也很难联合,若强行联合,怕是,适得其反。”
赵士程不由纠结道:“别啊,海口我都已经给宗知州夸下去了,如今调子起得那么高,办不到的话,你的公子就要被打脸啊。”
山水掩唇一笑:“公子你当时就应该回来与婢子商量一下,想是宗知州给你灌了迷魂汤,不是我说,宗老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不在密州的时候,就总是想从我这里骗些钱财,去弄他的民生,你下次可得提高警惕才是。”
赵士程撑着头,无精打采:“遇到问题,总要想办法解决啊,那山水你看,咱们开个钱庄如何?”
山水皱眉道:“钱庄事大,不是随意招新人可以弄,稍有不慎,就是会出现大乱子,不是一时半会能做好,倒是你说的碱币、毛引之类,可以弄出来试试,说穿了,朝廷要禁了的那么多钱钞,这漏洞不是咱们一家能填上,在密州这里,只要您给钱,自然可以稳住……依我看,咱们不惹这麻烦,给他们放些钱,让他们渡过难关,再还上便可。”
赵士程摇头:“不可……山水,你觉得,咱们能不能,让咱们,弄一个预售?”
山水面露困惑。
赵士程却是在心里飞快盘算,道:“这样,让愿意加入的,每人存上一部分钱,将钱买咱们的碱,但碱产量有限,就约定时间,先给咱们钱,买咱们以后的产量。”
山水顿时花容失色:“公子啊,万万不可,如今制碱是咱们的命根子,你把这些钱全用去助人了,咱们以后怎么办?”
赵士程琢磨道:“提前卖了钱,咱们可以把收到的钱引,拿去海南雷州购买巨木,那边的铁木都是朝廷官营,我去找老爹要张条子,你再找人打点一下,应该能换成木头,反正新鲜木料需要放上两年,正好为造船做准备。”
山水一时顿住,这样的话,好像也不是不行。
而且,她的思路也散开来了:“既然如此的话,也不必全用碱来做,其它如焦炭、降鹤霜、水泥、油品、脂粉,都可以用来提前交易啊……”
“脂粉不行,”赵士程否决了一项,“这个得给我五嫂专营,不能给别人买卖,不然会伤我兄弟间的感情。”
山水忍不住笑道:“公子是怕五公子还不上钱,被种夫人责备么?”
赵士程白了她一眼:“就你有嘴!”
山水知道说中了,便笑盈盈道:“行,公子这法子倒也不错,我回头,就在密州通知此消息,但这些钱可不能都拿来买木头,新镇那里屋子修得差不多了,如今正在垒城墙,我会先把炼焦窑修着,等他们修好了城墙,正好多弄几个制碱炉子。”
碱的作用如今已经不只是洗羊毛了,造纸、制革、陶瓷上釉彩,都能显示出了不俗的用处,用来发面更是极品,密州的白面蒸饼又大又软,已经成为很多人口中美食了。
赵士程点头:“你办事我放心,尽管去做就是了。”
山水微笑应是,转身走了,离开时,她的目光随意地扫过那个小蝉的姑娘,她正代替自己的位置,立在公子身后,端茶倒水。
如今的自己时间太多,已经没人办法随时陪在公子左右了,不过没关系,相比这些可以被随时替代的婢女,我,山水,才是公子离不开的人。
而另外一边,陌蝉看着那前任离开,心中不由自主地泛起一股战意。
不就是比我早跟着公子几年么!
我才不会比你差呢!
这些暗流赵士程却毫无查觉,他只是在思考自己的碱会卖到哪年哪月……
……
山水把准备把预售的限额发出去后,闻风而来的商户几乎被挤破了她的门槛。
碱的用处如今越来越大,虽然比不上盐,但却也是暴利,哪怕他们不用,转手买去辽东或者西北,也是大赚特赚,只是限于产量,每次都抢得难受。
如今有了可以预定的机会,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必然是要去争去抢啊!
一时间,山水忙成了陀螺,她不得不专门设立了一个铺面,让好几熟练的人手拿有日期的凭票,撕开一分为二,各得一凭条,由此来专卖碱票。
其它的焦炭、药品、油品,也都开了一个窗口,都卖得不错。
毕竟赵氏商行的东西供不应求,且产量在那里,大家放心,再说了,那么多的钱引放在手里,一天比一天不值钱,如今能换些紧俏的物资,哪怕要把钱引打折了买,也是大赚了。
就这样,山水在很短的时间里,就收拢了大量钱引,正当她准备找小公子想办法将这些钱弄进朝廷时,突然看到宗泽的儿子也混在人群里,买碱票。
咦!
山水瞬间福至心灵,对啊,为什么要跑到南边换钱呢,完全可以把大部分钱引通过宗泽让密州收下啊!用钱引让老宗抽调厢军搭建大型船坊,剩下的钱,去海南买木头。
到时上缴朝廷的税赋里都是钱引,老宗的考评必然是个“下”,到时要活动一下,就可以发配到隔壁莱州去,两不耽误。
如此,老宗给公子保证的那个“义不容辞”也算是完成承诺了啊。
完美!
山水决定回去就找公子去找宗泽,把这事办下来。
“……山水姑娘?”有人大声唤她。
山水骤然回过神来,露出倾听的姿态,最近都是想插队买票的,不怪她走神:“你刚刚说什么?”
对面的商行主谦卑道:“我想请山水姑娘同意,让我们布行也在你的铺子里,开一个小窗,提前卖我们行的毛料,不知可否?”
第99章 用魔法打败魔法
山水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
宗泽也没想到这钱引的事情居然还可以绕着弯儿掉到他头上, 但在考虑一日后,还是果断同意了山水姑娘的计策,在他看来,前途官声, 都是浮云, 能不能给治下子民一个安稳、饱足的生活, 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小公子都愿意拿一年甚至两年后的钱财才帮助密州逃过这场动荡, 那他付出一点官声和考评, 又有什么可介意的呢?
于是, 他不但答应了, 还想办法将密州的厢军调动了很大一部分,承接了山水姑娘的建筑单子,其中还有数个匠作团——大宋的厢军数量庞大,朝廷自然不养闲人, 将他们做为工匠,修筑堤坝、建设驿站、甚至打造兵器、运送粮食,都是由治下厢军来作。
这些厢军,也可以算成大宋的国有企业,只是效率较为低下罢了。
山水很满意, 有了这些能干的厢军,她有信心把公子的计划提前完成, 毕竟在公子的熏陶下,她已经把如何调动工人的积极性这事玩得明明白白。
这批厢军会被她带到市舶司所在,先勘察土地,绘写图纸, 只等天气一暖和就会开始平整土地, 修筑院落, 搭建各种特制的手脚架……到时,海南的铁木差不多就能送过来了。
……
千里之外,洺州。
赵家的老大,赵士从已经和小弟分开半年时光了。
这半年来,他的妻子联络娘家,从西北收购了大量羊毛,然后顺河水送到密州,又从密州换回了大量毛料,送到西北。
几个月下来,妻子和娘家便一起坐地飞升,品尝到了暴富的美好,如今不但广置田宅,还买了不少精致头面,还耗费重金,将那小弟送那红色宝石镶嵌到一副象牙冠上,有空就戴在头顶,问他好不好看,弄得他很是无奈。
真是得志便猖狂!
但赵士从不想影响家庭和谐,所有抱怨都没有让人听到过,反正过些日子,她习惯了,便会恢复正常了。
现在麻烦的,倒是朝廷这边。
这些天自然赵士从也收到朝廷要停用各种夹锡钱、当十钱、钱引的消息,但他得到的消息比宗泽更清楚,如今蔡京失势,由张商英为相,主次停用旧钱的要求,就是这位新任宰相要求的。
这张商英是当年追随王安石变法的第一批人物,后来宦海沉浮,虽然没蔡京那么有名,却也能算是一位能吏,才一为相,就想改变如今的朝廷的情况。
想要重新发钱引,废除搜刮民脂的钱币,但朝廷超发劣币收刮越烈,难道是因为想要弄坏钱引么?那是因为没钱!
只要没钱,那百姓便好不了,超发钱引,对钱财存量巨大的大户伤害更甚,若是把收刮方式弄到盐铁茶酒,那对普通百姓,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赵士从叹息着,点起一枚香丸,坐在院中,拨动琴弦,就莫名地想到小弟那些危言耸听之语,琴声不免沉重低冷起来……
不远处的刘氏听得有些不喜,准备算完这一笔账就让夫君换个曲子。
就在这时,一名侍卫的匆忙前来,将一封信交上。
赵士从按住琴弦,缓缓起身,将书信接了过来,撕拆拿出,才看数目,眉头便缓缓皱了起来。
刘氏掸了掸衣角不存在的灰尘,款款走到夫君面前询问道:“何事令你如此烦忧?”
赵士从甩了甩信纸,将书信交给了夫人。
刘氏看了数息,眉宇间也浮上怒意。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意思是羊毛之利,已入诸公之眼,合州防御使朱勔上书,想让朝廷将羊毛收为官营。
刘氏将信纸猛然拍在桌上,大怒道:“朱勔这奸贼,主持应奉局、在东南弄什么花石纲就罢了,居然还敢打我家羊毛的主意!简直当杀!”
她这才富了几天,居然就有人要来断她财路,怎能让她不怒。
赵士从挑眉道:“夫人莫忧,只是的上书,这消息能落到咱们手上,当然是朝中有人不愿意将此事定下。”
这一件事上,他不得佩服小弟——在扩大规模后,小弟就迅速降低了梳洗后羊毛的价格,这么些时日后,已经有了很多牵连其中商户,其背后不乏有朝中大家族参与,他们当然都不愿意将这些钱都被朝廷收入囊中。
“可是万一官家允了呢?”刘氏面带忧愁,“那小弟这一片大好家业,岂不是都要无了?”
只要这利润还在,便是朝中有人阻止个一年半载,也阻止不了三年五年。
赵士从当然也不会把这事成败托付在官家的英明上,他沉吟道:“速速把这消息送给虎头,羊毛这事还可以拖一拖,可我担心小弟洗羊毛所用的碱,朝廷看到碱利,怕是也要收为官营。”
这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盐铁自古官营,而到本朝,煤、巩、茶、酒,只要是有利之物,无不归之官营,先前只是小打小闹还好,如今羊毛之风已经开始刮至大江南北,甚至吹到诸夷之中,这样大的利益,别说是宗室,就算是亲王,也不好使了。
刘氏更心急了:“那如何是好?”
“如今张商英当值,这位丞相才上任半年,就敢主持重立钱引之事,定是想大干一番事业……”赵士从认真道,“咱们得搭上这条线,让他帮着阻止。”
“这、这行么?”刘氏犹疑而不安,“那张商英是丞相,咱们是宗室,怕是会引起官家猜疑……”
赵士从摇头:“当然不是私下里商谈,而是得入宫,正大光明地与张商英对峙,斥责他与蔡京是同流合污之辈,再与牵连到羊毛之利的官员一起造势,方有扭转之机。”
刘氏松了一口气,不是私下勾连就好,怀素案余威犹在,她也是很怕皇城司那些眼线的,但还是有些担心地道:“可是夫君,只是如此,怕是止不住朝廷争利之心……”
赵士从皱眉道:“我自然知道,否则也不会把消息传给虎头……不,还不够,我得亲自去一趟密州。”
刘氏更烦恼道:“你是宗室,岂可轻离驻地,让皇城司知道,又是麻烦。”
赵士从微微一笑:“事出有因即可,于我不算麻烦,只是,这事,怕是要麻烦一下老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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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一封从远方而来的家信寄到了密州赵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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