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丰道长一脸亲和,颇有关切晚辈的长者姿态。
“晚辈承父之命,早已决定一心修道。踏入宫门是非地,绝不是晚辈所求。”云染衣坦然道。
“你是怕此去皇宫,再也无法修道吧!”长丰不愧为掌门,一语道破她心中所想。
她面露难色:“可帝命难违,非晚辈一人能抗衡。今日能用一道圣旨逼迫入宫,来日必然会有人因我而死。晚辈着实不愿,也实在惶恐。”
云染衣所求与世道背离,血泪自然无可避免。女帝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让她回宫,即便死了此行前来祈福之人,也会有下一批,下下一批。
“你不愿看见有人牺牲,所以你内心深处,便是想牺牲自己,来救下这些人的命。”长丰捻了捻须发,思量道。
无情道并非真正绝情无爱,而是顺应宿命所定,即天道。
她是姜朝血脉,自然有诸多身不由己。不是能避就避的。
哪怕她的父亲耗尽生命,来强行扭转命运之轮,却依然会落入既定之局。
云染衣纵有千般不愿,身为修道之人,倒是比一般凡人更能坦然接受这些。
长丰自然明了,较旁人而言,更清楚她并非纠结回宫的选择权,而是担忧另一件事。
“道生万物,万物自然也有道。人之所以能悟道,并非只是聪慧勤劳,而是以己为本,顺应天理。”
“故而福德恩泽皆生于人,存于人。青玄派也好,皇宫也罢,皆由人所编造。一味出世而与世隔绝,如何能真正参透人本身呢?”
云染衣蹙着眉,若有所思,好似明了了什么:“多谢长辈指点,晚辈这就准备回宫事宜。”
掌门这是要她入世!
修道之人身上多少都染着一股莫名的傲气,致使他们颇有些看不惯他人沉沦于人世,为欲望所捆绑。
云染衣亦是如此,更何况她这些年一直待在山上,从未与外界接触过。
这样的她自以为能够达到出世的境界,实则是根本没有体会过,爱恨参差,恩仇快意。这样如何能更深一步修行无情道呢?
此去她即要切身体验这一切,纵使有鲜血苦泪。既入局哪能轻易脱身?
云染衣回到竹舍内,不一会儿便将贴身衣物收拾好。她素来清俭,所需之物自然不多。一柄长剑,一个包袱足以应付一切。
无意间从妆台上瞥见一个木盒子,打开后,躺着一道编织的红绳。
这是师兄送她的发绳,还有那副画。
自己马上就要离开青玄派,这一别怕是再难回来了。不如见见吧。
还未待云染衣找上许卿昭,咚咚的敲门声急促,足以显示来人的急切。
两人居然心有灵犀,不用特意相约,也能彼此相遇。
“掌门都告诉我了,你马上就要走了。”许卿昭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神焦灼。
云染衣只是“嗯”了一声,被他赤裸直白的目光,弄得有些无措。
许卿昭见她别过脸去,默不作声,一时间竟有些着急:“你就没什么话想对我说嘛?咱们自小一起长大,虽不是亲人,可这么多年的相处,临了了便一句话也没有?”
向来颇有耐心的师兄,今日语气却透着一股莫名的执拗,字句皆是焦灼和难受。
云染衣不是无话可说,许卿昭一直待自己不错,又热情耐心。
可是当他得知自己公主身份,却一改脾性,连着十数日都躲着自己,也不肯说半句话。又加之她要修习无情道,应当断了这份念想。
自此以后,二人关系便跌到了谷底。至于他为何如此?她也没法得到答案。
就算知道答案,向他表明心意又能怎样,自己又要离去,还是别留下念想,甚至让他陷入心魔了。
思虑半晌,云染衣郑重开口道:“这些年多谢师兄照顾,这份恩情我永远也不会忘。愿师兄修行之路顺畅,万事顺遂。”
“不,师妹……我想听的不是这些,我不要听这种冠冕堂皇的说辞,我只想知道你内心所想。”许卿昭咬着牙,双手不自主地攀上她的手臂,“难道你真的愿意离开青玄派吗?你真的想远离这里,也远离我吗?”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极重,好似前面都是铺垫,只有最后那句才是他想问的。“圣旨已下,我没有选择的余地。”云染衣不忍心说得太过决绝,微微挣开他的手。
“没关系,我们离开这里就好了。只要你愿意,我们能到任何地方去,她找不到我们的。”抓住云染衣的手丝毫没有半分松动,倒让她产生了禁锢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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