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魔头的话,他重回到东璃派,最有可能的地方是去哪?
岁杳在脑中快速思索着,去思过崖给自己的实力来个快速提升?去报复曾经那些欺辱过自己的仇家?还是真就连续从五行峰砍人砍到了妙音阁,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还是多眨几下吧,魔头也不看看自己的红眼病严重到什么程度了都,关爱眼部健康说了多少遍,他愣是一点好的也不学呐。
岁杳在心中疯狂编排魔头,而下一秒,身下的载具路过五行峰通行港口,宣灵尊者眼尖地捕捉到什么。
“诶,臭小子!”
岁杳连忙俯身去看。
那人一身白衣,站定在无数岔路会合的交点,阖目微微仰着脖颈。
日夜更迭最后的光影在他俊朗眉目上流转,最终,天穹中一缕微光洒落下来,他缓缓睁开眼睛,瞳中似蕴含宇宙苍生。
第25章 你我结血契
身边, 宣灵尊者下了葫芦,骂骂咧咧地道:“臭小子,半天没有音讯, 我还以为是出什么事了呢!”
岁杳刚想要提醒对方,但视线向下瞥到陆枢行的眼睛, 她怔了一下。
……不是,才过去没多少时间,红眼病这就痊愈了?
似乎是她的目光过于鲜明,陆枢行那头跟宣灵尊者打过招呼后,便回望向她。
“师妹, ”他微笑起来, 是一派风度翩翩的笑法,而并非那种快要断气似的可怖嘶嗬疯笑,“考核结果如何了?一切应该还顺利吧。”
岁杳:???
难道她在做梦么?
她几乎是直勾勾地盯视着陆枢行的眼睛。
几个时辰前,这人还在剑阁的雪山上掐着她脖子威胁她,到现在,却又是那个好好师兄了, 这其中的落差未免有些太大。
魔头是在演戏吧。
……可他有那个演技跟闲心去伪装吗?
岁杳对此表示深度怀疑。
“……师妹为何如此看着我, 是有不妥之处吗?”
她的目光过于浓烈,陆枢行也不禁顿住身形, 肃起面容, “发生什么事了?”
“臭小子,你没遇到人家?”边上的宣灵尊者忍不住插口道:“小师妹说自己在体术考核中遭人陷害,落到了传送阵法中,然后遇见你了, 不是吗?”
陆枢行瞳孔微微放大, “什……”
“陆师兄, ”岁杳突然意识到什么,她紧紧盯着对方的眼睛,这样问道:“你还记得,自己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剑阁与五行峰的通行港口,是要干什么吗?”
陆枢行彻底僵在原地。
是了,他这个时间应该在着手准备实战考核的监督工作,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陆枢行忍不住抬手按了按眉心。
做出这个举动的同一时间,他目光径直落在了自己袖袍的边缘。
陆枢行对于衣装得体几乎要求到一种严苛的程度,他不会允许自己身上哪里挂着脏东西出门。
可此时此刻,就在衣袖边缘最显眼的位置,有一处不知何时被沾染上去的血痕,隐约还能嗅见夹杂着冷冽冰雪气息的血腥味。
“……”
那一头,岁杳眼睛一眨不眨地确认完陆枢行的所有下意识反应,她已经大概明白怎么回事了。
没人比她更了解魔头,后期那个喜怒无常的疯子根本不会有这样好的演技,就算有,他也不屑在众人面前假装演戏。
演得还是几十年前,自己最厌恶的那个老好人师兄形象。
所以眼前的这个人,还是“陆师兄”,是正常时间线下的正道首徒。
“离魂症……”
见到此情此景,见多识广的宣灵尊者也迅速反应过来,“有部分人,每逢沉眠,便会起身于夜晚梦行,第二日醒来,却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在睡梦中做过的事情。”
“臭小子,”他难得严肃地唤了陆枢行一声,“先前你的鬼梦症还没好吗?”
陆枢行也沉默下来,“就在……师妹给我送药之后的那几天内,夜晚就不会再梦到他人的情景了。我原以为,这是已经痊愈,就没有再注意。”
宣灵尊者摇摇头,“但现在看来,这病已经发展得愈发严重了啊。”
岁杳却捕捉到了关键词,敏锐道:“师兄做噩梦,具体是会梦到些什么?”
身边,宣灵尊者却在底下悄咪咪扯了扯她,“没用。”
小老头隔空朝着无奈状的陆枢行做鬼脸,又以一种有些滑稽的告密姿态凑到岁杳耳边道:“之前,老夫跟带来的医修好说歹说,那舌头都快磨破了呀,都没从他嘴里套出来。臭小子嘴是真的硬,你是没看到,先前他做噩梦的那会,整宿整宿地冒冷汗啊,把人医修都给吓一跳!偏偏就这样,还是不肯说,怎么问都不肯说梦到了什么,嗐,你说这臭小子!”
他们在嘀咕些什么陆枢行没听见,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
他已经习惯了自己师尊时常的不着调,故而自动忽略这一幕,只是看向岁杳,认真道:“说出来怕师妹见笑,我前段日子,确实会经常梦见一名陌生魔修。那魔修使一种极为诡异的黑色火焰,性格暴虐,喜杀戮,梦境中都是些残酷没有意义的画面,所以我并未告知他人。”
宣灵尊者:……不把老夫当人?
而岁杳听着这话,脑中倒是福至心灵般闪过了一些猜想。
已知,陆枢行经常在夜晚梦见未来的魔头,但是在她送了药,也就相当于服下转魂丹之后,梦境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占据了陆师兄身体的魔头亲自在夜晚出现。
转魂丹能够抑制灵根暴动,而原本应该顺势在陆枢行体内变异的黑火,因为被灵草的作用强行压制住,无处爆发,所以,魔头才会在夜晚诞生。
夜晚,白昼。
这两个关键时间节点是否就是造成陆枢行灵魂切换的首要要素?
岁杳直觉自己好像已经抓住了些许关键点。
“师妹。”
正在这时,陆枢行突然张口喊了她一声,语气听上去有些紧张,“昨晚在考核中陷害你的弟子抓住了吗?你受到传送阵法的作用遇见我……我在昨晚梦行的时候做了什么,可有伤到你?!”
“……”
岁杳沉默地看了他一会。
片刻后,她坚定道:“陆师兄,你知道吗?你好梦中杀人。”
陆枢行:“?!!”
另一头围观到现在的宣灵尊者:“……”
活了几百多年什么没见过的仙尊回头看看小师妹,又瞅瞅自家已经慌乱得手都不知道往哪摆的蠢徒弟,他再度于心中叹了口气。
得,本来还担心小辈们之间的问题,现在看来,自家徒弟被人拿捏得死死的,偏偏自己还一无所知呢。
宣灵尊者摇摇头,终于看不下去了似的抬手,打断这两人之间无休无止的“师妹真的没事吗!?”“没事哦”的对话循环。
“行了,臭小子,收收你那蠢样,别让人看笑话。”他有些嫌弃地瞥了眼陆枢行,说着,又转向岁杳:“唉,我这徒弟在某些事情上确实愚钝了些,希望你别介意。”
岁杳:“啊?陆枢行在梦中杀人这方面可不愚钝,他学得快得很!”
宣灵尊者:“……”
得,看来之前是他眼拙,原来两个都是缺了根神经的。
头一次,宣灵尊者在“养徒弟”这件比别人都省心万倍不止的事情上产生了挫败情绪。
他抬手抹了把脸,决心暂时跳过这个话题。
“徒儿,来。”
宣灵尊者朝着陆枢行招手,他上前一步站定在两人中间,沉吟道:“既然如此,在你治病期间,为了防止不必要的意外,为师便给你暂时设下一个限制。”
“每逢你在梦行症状态下意欲运转灵气,便会遭到阻碍,剧痛难忍。”
说实话,没用。
没等陆枢行同意,岁杳就先一步在心中摇头。
别说剧痛难忍,就算是宣灵尊者亲自拿把刀在边上剔他的肉,魔头该杀人还是得杀,没什么能够阻止一个疯子。
那一头,陆枢行却沉默良久。
他垂下的目光死死盯视着自己袖口边缘,那抹刺眼无比的血迹,顿了顿,再度开口道:“那劳烦师尊,除了此限制之外,再替弟子做一个见证人吧。”
“哦?你想干什么?”
——“弟子想与师妹立血契。”
在两人同时惊异看过来的目光中,陆枢行抬起眼睑,一字一句地说道:“在双方都同意的条件下,以血为契,以师长见证,立誓方无法违背契约伤害被执行者,期限……便到我的梦行症根治为止。”
“……”
“你这、这……”
饶是宣灵尊者也没想到他会冒出这样几句话,顿时吹胡子瞪眼:“血契可不是过家家的儿戏!你可知一旦违背契约,会付出什么代价吗!”
岁杳则有些怪异地看向全然不似在说笑的陆枢行。
血契对于现在的她来说,确实是好东西,也就相当于从今往后,自己在魔头面前握了一张免死牌。
可陆枢行,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
明明只是一个简单的立誓法诀也可以解决的事情,为什么偏偏要用上血契?
“我亏欠师妹许多。”
正在这时,陆枢行垂眼这样道:“不仅仅是珍稀丹方,药材,每日的鼓舞……这些日子师妹为我做的事情我都看在眼里。很抱歉,我无法给予你对等的回应,我知道,即便是宝剑也好,剑穗也好,这些以钱财便能买来的东西,无法与师妹的心意对等标价。”
岁杳:……不考虑跟小铁疙瘩蛋的渊源,九百万上品灵石的话,其实完全已经可以买到她的心意。
她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所以,我仔细想了一想。”
陆枢行道:“我与师妹在今日立下血契,如果你愿意的话,这期限哪怕再往后……”
“不用,这样就可以。”
岁杳却出言打断对方,“期限就到,你治疗完……‘梦行症’的那一刻为止,就足够了。”
届时,她的命运,陆枢行的命运,便已经走向未知的归途终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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