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是冯远的,在孟依然反复的确认了这一事实之后,喜极而泣又惶恐莫名,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悲伤。
在她被绑在床上凌辱的那些日子里,每次周峰泽费劲吧啦的在她下身塞进去避孕用的子宫帽时,她还不屑的嘲笑着他们的小心,以为他们是为了不在自己的遗体上留下过多的证据。
此刻想来,她有些庆幸。按照医生的说法,算起来怀孕的日子,就是和冯远在一起的那些天,是的,就是他的。
冯远走了,干净利索的离开了这个世界,可他又在这世上留下了血脉,此刻孕育在她的腹中,成为了她的又一个牵绊。
爱情没有了,爱情却有了结晶。她可以杀死自己,却没资格剥夺孩子的生命。
她握着冯远唯一的遗物,摩挲着那块早已停摆的手表,感受着腹中渐渐强健的心跳,这微弱的脉搏成了平复她死志的一剂良药,在缥缈的幻觉中想象着这是冯远在以另一种方式开始了对她的陪伴,延续着生命,悲喜的接受了这一事实。
这里的住处远没有小李开的车那样体面高档,当她走到院子里的时候甚至要小心翼翼躲开地上遍地的鸡屎,一只只公鸡母鸡咯咯叫着漫不经心的从她面前傲然走过,然后随地排泄,但是她根本没觉得有什么肮脏,这里很干净,对她而言。
当然小李也已经没有资格再开那部小车了,在他翻进那个小院子前,他已经失去了那份让人羡慕的工作,对此他并没有表示过任何的遗憾。他悉心的煮着粥,端到孟依然的面前,劝慰着她喝下去,告诉她这里是他在乡下亲戚的老房子,很安全,那些人找不到这里来。
孟依然在从最初的绝望与万念俱灰里刚刚走出来的时候,也曾激进的有过复仇的想法,而且不止一次,很多很多次。在她的构思里,她只需要一把尖刀,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捅死方锐和周峰泽,然后鲜血会酣畅淋漓的喷到她的脸上,她咬牙切齿的说,一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但是这一念头被小李再度制止,以暴制暴不可取也不现实,而且,小李说:“你连杀鸡都不敢看,更别说杀他们两个人了。”
“等以后,我会替你们报仇的,等我收集到足够的证据,我就去告他们!”小李拍着胸脯保证。
此外的时间里,小李大部分时候都一如往常般的沉默寡言,寸步不离蹲坐在屋门口,看着院子里走来走去啄食的母鸡,隔叁差五少掉一只,变成鲜美的鸡汤,呈到孟依然的面前。
夜晚的时候,她躺在卧室的床上,听着执意睡在客厅守着她的小李鼾声大作,辗转反侧。
关于眼前的一切,两人心照不宣回避着那个敏感的话题,小李似乎觉得现在并不是什么合适的时机,所以一直默默的用行动表示着自己喜欢的坚定,却从未用语言表达过这种喜欢。
而沉浸在仇恨与悲伤中的她更是未曾想过这样的可能,她对这个体贴又沉默的男人有着说不清的感觉,他出现的太突然了,他似乎已经在自己的生命里存在了很久,但是孟依然从未留意过他。
直到某天意识到他的存在的时候,却给自己的生活带来的翻天覆地的剧变。
是的,如果不是他,自己也不会落到这一步田地,冯远不会死,一切都会在虚假的希望支撑下继续向前,所以孟依然竟然偶尔会扭曲的将仇恨转嫁到眼前这个男人身上,她咬牙切齿,又幡然醒悟知道自己陷入了仇恨的迷雾。
如果不是他,自己会一直活得像一个傻子,任恶人凌辱还心甘情愿,是他把自己救了出来,救了两次,为此他甚至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这一切不能怪他,是的,不能怪他。
可是,就谁知道这是不是又一个骗局呢?那些男人,哪个不是花言巧语信誓旦旦?哪个又曾表里如一的真心待她?
那些男人的殷勤,都只不过是垂涎她身体的虚情假意。
谁又知道眼前这个男人不是?这世界上哪有什么狗屁爱情,她无法去再相信一个人。
但是,不论如何,是小李给了自己逃离深渊的可能,也是小李,让自己有幸留下了和冯远的爱情结晶,此刻,也是他,在守着她。
即便明知是骗局,自己也别无选择。
自己欠他的,于情于理,孟依然都觉得,自己好像除了这副身子,确实没有什么能报答小李的了,这具不值钱的身体,何况早就被小李看过。
所以,虽然小李从来没提过,但是后来孟依然还是主动脱光了衣服,此刻她的小腹已经隆起的很是明显,她拿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想着生死有命:“你要是不嫌弃我现在身子走样了,那你就操我吧,大夫说这几个月不耽误,也当做对你的报答了。”
令人意外的是小李拒绝了她,在半晌的沉默之后,小李才坚定的说道:“依然,要不,你嫁给我吧,你肚子里的孩子不能没有爸爸,等孩子出生了,我们一起离开这里,我会好好对孩子的,也会好好对你的,好吗?”
呵,狗男人,装模作样,连谈婚论嫁这一招都用上了,早已对男人绝望至极的孟依然听到小李这么直白的告白无动于衷,甚至更加失望,连感情都没培养,张嘴就要结婚?谁会娶她这样一个女人?这样的骗她有什么意义?她想不明白,也不想去想了。
所以她也选择了拒绝:“你要是不想操,那我就先睡了。”
这一夜没有鼾声,她听天由命的听着安静的屋外也许下一刻就会响起脚步,小李就会冲到床上开始暴露出本性,她甚至想了好多种可能,该用什么体位来减轻对腹中胎儿的伤害。
但是没有。
小李确实没睡,他独自坐在黑夜中度过了一个漫长的夜晚,在爱与性的诱惑下左右挣扎许久,直到院子里失去诸多昔日恋人的公鸡发出凄厉的悲鸣,唤醒天光大亮,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不能伤害她,她已经受了那么多伤害,要好好对她,要等等,再等等,这是小李想的。
孟依然似乎真的恢复了平静,放下了寻死与仇恨,每天抚摸着越来越大的肚子,自言自语的说着什么。
第二年的春末,孟依然在乡镇狭小的卫生室里诞下了一个女婴,她在撕心裂肺的生产疼痛中突然又想起了冯远那双永远合上的双眼,想到他死前该是多么的疼痛,心中不由再次涌上无尽的悲伤,一瞬间失去了挣扎与哀嚎的力气,躺在床上泪流不止。
这吓坏了在场的医生,还有手术室外着急的踱着步的小李,直到女婴响亮的啼哭声传出手术室,小李擦了擦头上的汗,往医生手里塞着皱巴巴的红包。
医生把红包揣进兜里,拉着小李到一旁:“我给你说,你们这是非法生育,你得赶紧把证办了,补齐手续。”
小李连连点头。
婴儿很健康,在婴儿那柔柔的小手紧紧握住孟依然的手指,趴在她的怀里贪婪的吮吸的时候,孟依然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久违的笑容。
不小心看到她哺乳的小李连忙转身想要出去,却被孟依然叫住了,她坦然的对小李展示着自己丰满的乳房,用手指戳了戳婴儿幼嫩的小脸蛋,笑着说:“你看她,多可爱。”
婴儿渐渐长大,家里也终于有了笑声。
忙前忙后的小李俨然新生儿父亲的模样,准备着棉被和尿布,在医生的嘱托和她的指挥下笨拙的照顾着这对初次见面的母女,脸上挂着汗珠和欣慰的笑。
小李将院子里最后的公鸡也抓来端上了她的床头,眯着眼笑着看她香甜的吃了下去,然后哄着孩子安然入睡,开心的沉浸在一家叁口的幸福之中,享受着这种温馨的爱情。
“我们去领证吧?”小李问。
孟依然没有反驳,轻轻的嗯了一声:“你去买点红纸和蜡烛吧,我们简单置办一下。”
小李连连点头,转头出门去了镇子上。
在他兴冲冲赶回来的时候,屋里安安静静,桌子上留下了一张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他教会孟依然写的字:“对不qi,我走了,不要找我men。”
在那个夏天的下午,孟依然就这样带着叁个月大的孩子,毫无预兆的,消失在了小李的世界里。
轰隆隆,雷声大作,屋外下起了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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