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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凭破案冠绝京华 第61节
    秦璋了然,本要唏嘘于氏芳年早逝,但想到自己死在丰州的妻子,凄怆浮上心头,也无暇感怀旁人。
    用完晚膳,秦璋要去经室修道,秦缨将秦广留了下来,秦广一脸疑惑,“县主要让老奴做什么?”
    秦缨从袖中掏出几页纸张,“我要请您帮个忙,这些是有可能与案子有关的铺子,但这些铺子之后各有东家,且多为非富即贵之家,一处处去查问颇费功夫,我想让您看看,知不知道这背后都是哪家的产业。”
    秦广听明白了,拿过名目去看,只见其上有铺子地址、铺子名字,主营生意,还有能查到的掌柜名姓,秦广刚一看便认出了两家,“若是没记错,这两家绸缎铺子都是平昌侯裴家的,这酒楼是定北侯家的,这同福钱庄背后当是淮阳郡王……”
    秦缨闻言立刻命人取来笔墨,秦广一边说她一边写,不多时,秦广道:“这家漱玉斋是卢国公府的,这——”
    秦缨打断他,“卢国公府?我看到卢国公府早前有一家瓷器行,但是后来关了。”
    秦广笑道:“那应该是副业,卢国公府的主业便是玉石翡翠,他们族地在范阳,范阳青雀山正是盛产翡翠之地,京城之中,还有段氏也做玉器,但段氏的玉器大都是从青州来,出产之地便比不上卢国公府。”
    秦缨记得,段氏的确也有一家玉器行,她心道找秦广是找对了,便令他继续说下去,秦广看着名目,陆陆续续为秦缨说了十来家铺子的背景,但有些铺子早年关闭,又或是更名后换了店址,他便说不上有何来头。
    饶是如此,秦缨看着名单上多出来的许多注解,也觉心头敞亮了不少,与秦广道谢之后,秦缨带着白鸳回院中沐浴更衣。
    从浴房出来,秦缨又拿起那几页纸张细看,白鸳帮秦缨整理衣物,眼风一扫,瞧见小丫头白梨要拿着秦缨的小衣出去浆洗,她色变道:“你站住,我怕了你了,你别管这些了,回去歇着吧,万一又毁了衣裳,县主如今脾气好,还不会责骂你。”
    白梨有些委屈,“姐姐怎么这样,上次之后,我已经省得了。”
    白鸳在她额头点了下,“我后来想起来两个月前你也出过差错,还与我保证以后不会再犯,那时我信了你,结果没多久你就又犯了,往后你在清梧院伺候笔墨好了,衣裳首饰的事我来管便是。”
    白梨轻声恳求:“这一回我真知道了,县主用笔墨之时并不多,姐姐让我伺候笔墨,那我岂非并无大用?姐姐便忘了那事吧。”
    白鸳轻哼一声,“我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可忘不了,如今县主用笔墨的时候越来越多了,你也认得几个字,正好派上用场。”
    白梨见并无转圜余地,只好应声退下。
    白鸳叹了口气,一转身,却见秦缨目光微深的看着她,白鸳面上恼色一消,解释道:“县主别怪奴婢,是那孩子少了个心眼似的,总记不住事,奴婢从前也由着她了。”
    秦缨摇头,“不,我只是在想你刚才说的话。”
    白鸳上前来,“奴婢说了什么?衣裳首饰归奴婢管?”
    秦缨道:“不,你刚才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若适才白梨是帮我整理文册,你必然不会有这般大反应,但你见她收拾衣裳,还是贴身小衣,自然想到了前次她洗坏了小衣之事……”
    白鸳也瘪嘴,“可不是,奴婢现在都还可惜呢。”
    秦缨眼底微光明灭,很快她轻喃道:“正该如此,寻常人绝不可能那般大反应,除非被蛇咬过……”
    白鸳听得云里雾里,“您在说什么?谁被蛇咬过?”
    秦缨摇头,又沉着面容,起身在屋子里踱步,白鸳知道她在苦思,也不敢出声打扰,某一刻,秦缨顿足道:“明日一早,我们往刑部走一趟。”
    白鸳眨了眨眼,机灵道:“您不会是要去找崔世子吧?”
    秦缨点头,“不错,我有事相询。”
    白鸳表情有些古怪,却也只是一瞬,这些日子过来,她最是明白秦缨也不再将崔世子放在心上,她应好,“那您快早些歇下。”
    ……
    翌日一早,天光刚刚大亮,秦缨便乘着马车往千步廊而去。
    千步廊在皇城墙根下,六部衙门和各处卫司都在此处,沈珞驾车马车从御道而过,快到宣武门之时右转,又走了两炷香的功夫,便到了刑部之前。
    大清早的,刑部正门大开,小吏和差役们正面色焦急地应卯,秦缨下马车表明身份,值守的衙差一听要见崔慕之,立刻进去通禀,不过片刻,秦缨便看到崔慕之从门内大步而来,见真是秦缨,崔慕之显然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秦缨正色道:“有一事相询,崔大人眼下可有空闲?”
    “有。”崔慕之不假思索地答话,话音落地,才觉出不对劲,他虽被秦缨冷待了多日,但从前秦缨追逐他的模样尚且根深蒂固,他一时忍不住想,难道秦缨伪装了多日,终于要忍不住了?她真是在欲擒故纵?
    若是从前他该厌恶排斥,可此时,他心跳却忽然有些快,奋力克制,才未将心底情绪流露分毫,他语气如常道:“衙内有厢房,你随我来吧。”
    秦缨点头,跟着崔慕之入了衙门。
    崔慕之在前带路,听着秦缨跟在他身后的脚步声,莫名有种恍惚之感,毕竟秦缨对他的态度转变之大,他适应了这近一月都仍然觉得别扭,所幸,今日秦缨又来找他了,虽不知道她到底要说什么,可时光好像又回到了一月之前。
    到了厢房,崔慕之板正着脸请她落座,略一犹豫,又屏退左右,好令秦缨无所顾忌,而秦缨见他如此,也露出满意之色。
    崔慕之注意着她的神色,愈发觉得自己猜测的无错,他坐在一旁,淡声问:“有何事?”
    秦缨肃容道:“我接下来问的可能有些唐突,崔大人若实在不愿回答,也无碍,但思来想去,没有比崔大人更好的人选了。”
    听着“唐突”二字,崔慕之心跳的更快,按照秦缨从前的脾性,无论喜欢还是厌恶,都直白的骇人,岂不是容易唐突他人?
    崔慕之背脊微挺,“你说。”
    秦缨点点头,“我想问崔大人关于卢月凝之事,她没有别的闺中密友,而你与她自小青梅竹马长大,是除了卢国公府众人之外,对她对国公府了解最多的,我想问问她是哪年开始礼佛的,她母亲当年又是因何病而亡的。”
    秦缨说完,却见崔慕之面色陡然一僵,人也好似离魂了一般,定定望着她不语,秦缨心底叹了口气,“这是卢氏的私事,崔大人若是不愿说也没什么。”
    崔慕之紧绷的心弦猝然断了,喉头亦发紧,隐秘的期待落空,而秦缨此问,更显得他的心思十分可笑,他落在膝上的拳头微微收紧,艰难地出声,“为何问她的事?”
    秦缨也不隐瞒,“我对案子有了些推测,但无证据,不好贸然去国公府探问。”
    一听此话,崔慕之心底的杂念散去三分,他皱眉道:“难道旧案和卢国公府有关?还是与凝儿有关?”
    秦缨摇头,“我不确定,但有些蛛丝马迹十分古怪,令我不得不做联想,我适才问的你可能帮忙?若有不便,我再另想办法。”
    秦缨俨然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姿态,崔慕之略一犹豫,沉声道:“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凝儿四岁之时便被送入庵堂,是她母亲陪她去的,一住便是四个月,起初她父亲觉得这法子无用,但当时卢家老太爷还在,老太爷也信佛,便令凝儿和她母亲去了。”
    “自那年之后,她都是二月入庵堂,六月归来,七月再去,如此去了两年,一直到贞元九年初,当时卢家老太爷病危,她们母亲要留在府中侍疾,结果没多久老太爷病故,她们又要守孝,便搁置了,到了贞元九年下半年,她母亲也病了,便再未成行。”
    微微一顿,崔慕之道:“当时我也尚且年少,只记得跟着母亲过府探望,却都未见到她母亲的面,似乎是会染人的痨病,她母亲一直捱到过年,年后尚未出正月人便没了。”
    秦缨又道:“之后呢?”
    “之后便是国公府办丧事。”说起这些,崔慕之语气深重,“当时凝儿才六岁,我已年过十一,她没了母亲,只有个大伯母照拂她,看着十分可怜,她因常在庵堂待着,除了卢瓒,也不与其他小辈相熟,只有我与她熟稔些,由此我便对她照拂颇多。”
    秦缨听得点头,“然后呢?”
    崔慕之语气越来越沉,“然后她要为母亲守孝,一年都未离开京城,我和母亲偶尔过府探望她,她便也将我当做了半个哥哥,她父亲当时悲痛过度,意志消沉不说,整个人变得喜怒无常,时常出门买醉,对她不管不顾,甚至还丢了差事。”
    “卢瓒的父亲身为长兄,又劝又骂,几月之后终于令他清醒了几分,他不愿睹物思人,便开始寻别的喜好来转移精神,先是去走亲访友,又去卢家的各处产业上转,最后发觉养花可怡情,便去城外庄子上养花,一去便是半年。”
    “去卢家各处产业上转?”秦缨心弦微动,又问道:“他去城外养花是何时,你可记得?”
    秦缨问得仔细,崔慕之谨慎道:“他当时无心朝堂,便问起了府上庶务,出城养花的时月我已记不清了,只记得是丧礼完了几个月之后,应是秋天,我记得秋天去国公府看望之时,他们二房的院子里便只剩凝儿一人,当时秋景萧瑟,她小小年纪住那般大的院阁,每晚都怕的直哭。”
    卢月凝幼时遭遇的确凄惨,秦缨不禁叹了口气,崔慕之又道:“第二年开春之后,因凝儿身体还是不好,又一直思念母亲,她便自己和卢国公说要去礼佛,那时我正要入军中,还去送过她一回,从前去礼佛,好歹还有她母亲作陪,但那之后却都是她自己一人,还只是个半大孩童。”
    崔慕之回忆起往事,语气中多了怜悯,想到此前对卢月凝的态度,不免生了两分愧责之心,他忍不住问道:“所以你怀疑卢国公府的谁?难道怀疑凝儿?当年她才六岁,刚没了母亲,旧案如何都扯不到她身上。”
    秦缨颔首,“我自然不会怀疑她是凶手。”
    微微一顿,秦缨又道:“她母亲和卢氏其他人关系好吗?”
    崔慕之愈发不解了,正色道:“自然,她母亲是他父亲求娶来的,虽然并非京城世家,可她母亲出自密州于氏,也是百年书香门第,她母亲当年还有密州第一美人之称,再加上她母亲性子柔善,与她父亲琴瑟和鸣,并且卢国公府人口简单,她父亲和卢国公又是亲兄弟,不必勾心斗角,自然都十分和睦。”
    秦缨蹙眉,显然崔慕之的回答并未解决她的疑问,她不由问:“这些是你看到的,还是卢姑娘告诉你的?”
    秦缨语带质疑,崔慕之不禁有些不快,“她父母亲的事坊间也有流传,至于平日里是如何相处,我过府走动之时能窥见一二,其他的也只有凝儿告诉我我才知晓,怎么?难道这中间还会有何假象,又或者凝儿会撒谎不成?”
    见他语气已有些不耐,秦缨便是有疑问也不好多言,她叹了口气,“查案总免不了质疑,我并无不敬之意,我要问的也就这么多了,多谢你。”
    秦缨丝毫不拖泥带水,话落便起身要走,崔慕之也站起身来,“我知你在查案之道上颇有天分,但不管是怀疑凝儿,还是怀疑卢氏,眼下瞧着都有些荒唐,凝儿前半生坎坷,你问我也就罢了,最好莫要在国公府之人面前提她母亲之事。”
    秦缨刚道了谢,虽不喜他的语气,但崔慕之护着卢月凝,也不会令她意外,她牵唇,“你放心,若无这些考量,我也不会来问你,不耽误你办差,告辞了。”
    秦缨有礼有节,态度更是泾渭分明,崔慕之本就是告诫,可得了这般回答,心底反而堵得慌,眼见秦缨大步而出,他忍不住上前道:“你有何推测,不如说个明白,也好让我知道到底是不是荒唐。”
    秦缨脚步微顿,头也未回地道:“等找到证据,京畿衙门自然会禀告给崔大人。”
    崔慕之心腔一窒,眼睁睁看着秦缨出了刑部衙门。
    待上了马车,沈珞在外问道:“县主,现在我们去何处?”
    秦缨掀帘往千步廊以西看了一眼,“去金吾卫衙门看看,若谢大人在,我正好有事相告。”
    沈珞调转马头,马车顺着长街辚辚而行,又走了两炷香的功夫,便到了门庭森严的金吾卫之前,沈珞停好马车上前探问,很快回来道:“县主,谢大人在。”
    秦缨掀帘而出,门口的守卫认得她,行礼之后连忙将她带进衙内,又边走边道:“谢钦使来衙门有一会儿了,眼下多半在和冯大人说话。”
    秦缨点了点头,顺着熟悉的廊道往龙翊卫的方向走,此刻日上中天,秋阳暖烘烘地照在金吾卫各处,等路过校场之时,只看到有百人的队伍正在操练枪术,随着军鼓声响,差卫们动作熟练,整齐凌厉,可忽然,有几人注意到了秦缨。
    大抵是金吾卫少见女子,再加上其中一人认出秦缨,忍不住轻呼了一声,一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了过来,军鼓还在响,但差卫们整齐的动作与队列都乱了,秦缨并未注意到,但谢星阑从后衙出来之时,看到的便是所有差卫只顾看秦缨,不顾阵法演练的乱象。
    他剑眉一竖,步伐加快,又目光凌厉地看向阵列中,被他视线扫过的差卫们背脊一凉,待瞧见是他,纷纷将脑袋回正,再不敢多看一眼。
    秦缨瞧见谢星阑出来,只觉巧极,待走近了,却见他面上一片冷色,不知大晌午的谁招惹了他,正疑惑着,谢星阑开口的语气却算柔和,“我正要去找你。”
    秦缨眼瞳微亮,“是查到什么了?”
    见谢星阑颔首,她急不可待道:“正好,我也有一推测要告知你!”
    谢星阑闻言忍不住弯了弯唇,秦缨这时又道:“昨日虽觉古怪,却摸不到章法,昨夜想了半夜,适才又去刑部找了崔慕之一趟,越发觉得可能性极大——”
    秦缨语声严肃,又隐隐有些找到新方向的激奋,但谢星阑却未立刻问是何推测,他唇畔弧度缓缓消失,凝声问:“去刑部?”
    第61章 怪死
    “去找崔慕之。”秦缨点头答话。
    她未注意谢星阑眉眼间暗色, 又往他来的方向看,“换个地方说话。”
    谢星阑转身,带着她往后衙去, 待入了一处偏堂,谢星阑才面不改色问道:“找崔慕之是要打探何事?”
    秦缨面色微肃, “卢氏。”
    谢星阑眉头微皱,“卢国公府?”
    “不错。”秦缨应是,又将昨日李芳蕤之言道来, 而后解释说:“卢月凝胆子再小,也不可能因为别人穿红裙就受惊吓, 若说穿红裙, 我从前也长常衣裙明艳, 也未见卢月凝盯着我瞧过, 我当时便怀疑,卢月凝惊讶的不仅是红裙。”
    谢星阑道:“还有李芳蕤眼下的泪痣。”
    秦缨点头,“红裙, 泪痣,这两样加起来,符合的人便很少了, 而卢月凝在京中没什么朋友, 我便想,是否是国公府有哪位女眷也有此特征, 我们此前也说过,凶手挑选这样的三位受害者, 自然是对一个有这些特征之人生过怨恨。”
    “归家之后我和爹爹说起卢氏, 便问了卢氏之中可有人如此,而后爹爹说, 卢月凝的母亲眼角便有泪痣,并且,她是在贞元十年初过世。”
    偏堂中只有二人,秦缨清越的话语声如珠玉相击,谢星阑眼瞳微缩,“她也喜着红裙?”
    秦缨此事却叹了口气,“不,爹爹说,她衣着素雅端严,也是礼佛之人,当年卢月凝幼时患病被送去庵堂,正是卢月凝母亲之意,后来卢月凝礼佛,也多有思念母亲之意,这一点上颇为不同。”
    谢星阑略作思忖,“那卢月凝当年见到李芳蕤的异样,会否是因为李芳蕤面上泪痣与她母亲十分相像?”
    “确有可能,但她身上还有另一处古怪。”
    秦缨正声道:“昨日她在衙门受惊病发,起初我只觉得她是太过胆小,又体弱的缘故,可像芳蕤说的,她赶到堂前时,我已将那施暴者制住,除了那位夫人颇为可怜之外,她并未看到暴力血腥场景,但却被吓成那般,我去见崔慕之之时,崔慕之说当年她母亲死后,她自己提出继续去庵堂礼佛。”
    “那时候她不满八岁,一个半大孩童便敢带着下人常年住在庵堂之中,虽有下人陪着,可这等心志,也并非寻常娇养的千金小姐可比,也绝不会看到一个妇人被打了,便吓得病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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