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开棋盒,狭小的棋盒里, 盘旋缠绕着两条细蛇, 一条银蛇一条黑蛇。
裴辞将银蛇拉扯出来,黑蛇不舍,发出嘶嘶声。
裴辞盖上棋盒, 将银蛇拢在掌心, 而后靠近牧野,拿起她的手,掌心处是被茶盏割裂的伤口,血渗透出来, 散发着淡淡血腥气。
银蛇闻到这个味道, 蛇身紧绷起来, 仿佛迫不及待,它张开嘴, 露出尖尖的牙齿, 细长的信子, 贪婪地舔舐着牧野掌心里的血。
待银蛇喝足了, 裴辞将银蛇装进了另一副棋盒中, 掀开车帘, 递出。
马车外有一名黑衣人在骑马随行, 接过了棋盒, 掉头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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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野醒来时,发现自己位于一辆马车内, 掌心被瓷片划破的伤口已经包扎过,而她整个人,正靠在裴辞的怀里。
裴辞的双臂搂住她的腰,在她的身前合拢,将她的胳膊也圈在其中。
牧野的后背紧紧贴着他的前胸,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滚烫。
马车里的空气仿佛也变得灼热和稀薄起来,让人觉得呼吸困难。
牧野的内心闪过一瞬说不上来的异样感觉。
裴辞和她从来没有以这样的姿势相处过,透着一股诡异。
牧野动了动双臂,挣脱出了他的怀抱,和他分开,坐到了马车另一边。
裴辞垂眸,凝着怀里空了的那块地方,不动声色。
“醒了?”
“……”牧野沉着脸,不吭声。
她盯住裴辞,不解问:“先生为何要往我的茶里下药?”
“为了带你回燕北。”裴辞静静看她,目光坦然,“小野不是一直就想要回燕北吗?”
“我是要回,但不是现在。”南方的战事还未平息,让她如何放得下心走。
裴辞微微颔首,“所以我要对你下药。”因为知道她不会乖乖配合。
牧野皱起眉,有些恼了:“先生!”
裴辞的表情无波无澜,并不受她的情绪所影响,用平稳的语气说:“小野,南方的战事可以先放一放,等朝中局势稳定,册封新太子的礼成,朝廷随时可以出兵平乱。”
牧野不敢相信这些话会是从裴辞口中说出来的。
一句轻描淡写的放一放,放下了多少百姓,会有多少人在战乱中牺牲,牧野不敢想。
她深呼一口气,尽量保持冷静:“你们对太子做了什么?”
裴辞蹙了蹙眉,对于牧野的这一句话,听着觉得刺耳。
什么时候她和他不再是一边的了。
他不咸不淡说:“不过是坐实了朝中太子遇刺身亡的传言。”
“……”牧野的双手握紧成拳,包扎好的伤口再次裂开,血氤氲了白色纱布。
她胸口涌起一股气,怒道:“陆酩原本能拿回洇城的。”如果不是被自己人陷害的话。
裴辞:“没有他,我也能够拿回洇城。”
牧野冷哼一声:“你所谓的拿回洇城,排在了权谋斗争之后,黎明百姓之后。”
“先生当真觉得二皇子未来会是一个合格的君主吗,一个为了坐上太子之位,拿国家领土为儿戏,谋害弟兄的人,何以为君?”
裴辞驳道:“你以为陆酩以前就没做过谋害弟兄的事情吗?他做的可比陆晏狠多了。”
牧野不明白为什么裴辞在顾左右而言他,提高了音调:“我不管陆酩以前做过什么,我只管现在我看到的!”
记忆里,这是她第一次对裴辞用这样重的语气说话。
忽然,马车里陷入一瞬静滞。
裴辞凝着她,许久,开口道:“小野,什么时候你开始帮着陆酩说话了?他对你做的那些事情,你都忘了吗?你不是也很想他死吗?”
“……”
“我以为先生和我一样,将私人恩怨放在了家国之后。”
裴辞发出一声低低凉凉的呵笑。
“那是你的恩怨还不够深。”
牧野疑惑地看着他:“先生与陆酩有何恩怨?”
裴辞抬起眼,深深地凝望她。
陆酩所拥有的一切,本该属于他。
包括牧乔。
牧野不会想知道他未来要做的事情,会让他们之间的决裂更深。
牧野身上受到的规训太多了,只知道忠于她的君和民。
裴辞一言不发。
许久,牧野开口说:“牧乔知道了,不会高兴的。”
裴辞“嗯”了一声,淡淡道:“她不会。”
他比了解牧野,更了解牧乔,牧乔没有牧野身上的那些规训。
若要成大事,必须要有牺牲,更何况南方战事,并非一朝一夕能平息的,若是朝堂之中不能快速的稳定,便始终是后患。
牧野忽然意识到,她和裴辞之间出现了一道巨大的隔阂,无论如何,她都没有办法与他说通。
“先前跟我在一起的孩子呢?”她问。
裴辞开口:“我命人将她送回去了。”
闻言,牧野稍稍放心下来。
此后一路上,马车里,牧野与裴辞相顾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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