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她坐在靠窗的病床上，倍儿精神的跟病友们谈天说地。
    从病情聊到家庭，从配偶聊到子女。
    午饭的时候，只有男病号有妻子来送饭，三个女病号都自己去医院食堂打饭吃。
    男病号的妻子工作清闲，中午午休时间长达两小时，她马上就要五十岁快退休了，谁还跟老同志较真，所以，可以再稍微拖个半小时也没事，可以回家给他做顿饭再送来。
    两个女病号的丈夫跟男病号妻子的年纪差不多，据说一个是经理一个t是什么什么长，工作非常繁忙，根本抽不开身，男人六十才退休，还有十多年可以奋斗一下，再争取升一升级，能保全家富贵。
    栾秀琳的爸爸留在县城没来，家里还有行动不便的奶奶要照顾，以前是栾秀琳的妈妈照顾，前面栾秀琳劝她来市里治病，她不愿意来，也是说要照顾奶奶，说自己又不是时时犯病，不犯病的时候可以继续照顾。
    栾秀琳一通恐吓加威胁，说她万一晕倒的时候，站立不稳，把行动不便的奶奶也给砸了，那怎么办？好说歹说，总算是把妈给劝来了。
    下午，路菲菲和栾秀琳一起到医院探视，两人在外面套好话，路菲菲穿着个藏青色西装，看着就很保险公司，进病房后，她按跟栾秀琳对好的台词，跟她的妈妈说了一遍。
    两个女病友听着双眼放光，其中一个忍不住开口问：“你们是什么保险公司啊？怎么还有这种险？我怎么没听说过？”
    另一个接话：“对啊，不是只有大病险吗？我买的，全都是得了必死的病，像这种普通的病，根本就不保，我这全走的是医保。”
    这两人一唱一合，让栾秀琳妈妈起了疑心，问路菲菲：“对啊，为什么还有什么病都保的险？你们公司不亏吗？”
    这个问题早在路菲菲的意料之内：“栾总是我们公司的大客户，这个保险是专门针对至尊大客户设计的，不对外销售，就像自行车被盗险一样，是附加在汽车保险上的，单买买不到。”
    要附加条件那就太容易了，路菲菲把栾秀琳开的公司吹成是几百人的大企业，栾秀琳为她的员工在她这边买了商业补充险，所以才会有这种什么病都保的至尊vip险。
    “哎哟，你女儿真厉害啊！管几百个人！”女病友羡慕坏了。
    男病友忽然问栾秀琳：“管几百个人？你结婚了吗？”
    栾秀琳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妈妈已经痛快回答：“没呢。”
    路菲菲和栾秀琳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是无奈，知道后面准没好话。
    果然，男病友继续问：“今年多大啦？”
    栾秀琳的妈妈又抢答：“三十二啦！”
    男病友眉头皱起来，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幸的消息：“哎哟！！！三十二啦，不小啦！！！再不找对象就来不及啦！”
    栾秀琳妈妈：“哎，她忙哎，大学毕业还出国留学，回来就工作，工作忙得不得了，没时间找。”
    另一位女病友关切地问：“怎么不在公司里找啊？我看电视里面，不都跟同事谈恋爱嘛，一起上班下班，容易产生感情。”
    “她都看不上。”
    “那不行啊！不结婚怎么行呢！”男病友语重心长，“现在你还年轻，感觉不出来，等你老了，病了，想喝一口水，病床连端茶倒水的人都没有，多惨啊。”
    此时，建议栾秀琳在公司里找对象的女病友正拿着杯子，打算起身倒点水，栾秀琳和路菲菲的眼睛下意识的一起望向她，嘴角不约而同的向上扬。
    此地无声胜有声。
    男病友也觉得有点尴尬，赶紧转移方向：“你看，虽然你爸没来，但是你不是来了么？必须得有儿女，不然医院照顾你的时候，都不尽心。”
    “那就请护工，我们这个保险里有。”反正是吹牛，路菲菲也不在乎吹多大了。
    男病友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护工？你不知道，照顾病人有多累多烦，要是护工不耐烦了，抬手抽你几耳光，天气冷了也不给你添衣服，把你冻着，你都没办法！”
    他盯着栾秀琳：“别以为现在是什么总，什么老板了，等以后老了啊，哎，一点尊严都没有，还是得靠骨肉至亲呐！”
    过了一会儿，栾秀琳在市内的舅舅和叔叔也赶过来了，跟医生一起讨论可能病症的治疗方案。
    在聊的时候，栾秀琳发表了几句自己的想法，舅舅和叔叔们就像没听见似的，反正现在检查结果还没出来，也就是随便一聊，舅舅叔叔们把初步的计划告诉栾秀琳妈妈。
    男病友又发表看法：“看看，家里还是得有男人拿主意，独生子女真可怜哦，遇事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独生女就更可怜了，不结婚都没个依靠，我爸生病住院的时候，我们兄弟姐妹几个轮流照顾……”
    总算从催婚气氛浓烈的病房里出来，栾秀琳和路菲菲不约而同的长出一口气。
    栾秀琳十分抱歉：“哎，这一屋子人真烦，害你也听这些无聊的事情，他们就没一点自己的生活吗？”
    路菲菲笑道：“我刚才想建议他们打牌的，但是护士说像他们这种心脑血管疾病最好别打牌，万一不小心输了，活活气死，都来不及抢救。”
    “真不知道那个男人哪来的秀越感，不就是他老婆来给他送了一顿饭吗？他给他老婆送过几次饭？”
    栾秀琳说完，又露出十分苦恼的表情：“我刚接了一个大项目，后面几天真的没法来，还得找护工，刚才我问了，一些有经验的护工早就被预约了，有些检查得有人陪着，还要帮着排队。”
    “我认识一个家政公司，上次他们说想开发高端护工业务，不知道培训成功了没有，我帮你问问。”
    这家公司，就是首推全女性家电维修工程师的那家，找路菲菲推广了几次，现在越做越大，也不再甘心只做普通家政，想开发康养小区，就是自带医生、社区食堂的那种高端房地产项目。
    对医生的需求量其实不是太大，哪能天天有人犯急病，不着急的都去大医院了。
    需求量最大的是护工。
    他们在努力培养护工，高标准严要求，相应的，以现在社会平均消费水平来看，报价有点贵了。
    有些人七十多岁，腿骨折了，连便宜的一对多护工都不愿意请，宁愿凭自己的本事跳着去上厕所。
    如果要他们花一天五百块钱请护工，绝对会让他们的病情加重。
    他们不仅自己不愿意请，儿女花钱请，还要骂儿女浪费钱。
    这让家政公司打起了退堂鼓，不知道这个项目是不是有点过于领先这个时代了。
    他们老板跟路菲菲谈过这个问题，问她有没有办法帮忙推一推这个项目。
    那会儿路菲菲还在搞临水花苑、汽车和小家电，答应他有空再说。
    现在她有空了，她问家政公司有没有做好市场调查，且不说思想观念如何，首先，得有那么多拥有足够消费能力的人群。
    “那个，具体的没有做，就是根据国家公布的老年人口数量和社平收入进行的分析和判断……”家政公司的对接人说得时候，显然十分心虚。
    他很怕路菲菲继续追问下去，这么大一个公司，开一个新项目的源头是因为老板个人觉得做高端护工项目非常有前景，整个公司，没有人提出疑问，也没有人做市场调查，反正……就这么上了。
    因为前阵子某大公司的某位高管说：“无论杰克马的决定是什么，我的任务都只有一个——帮助这个决定成为最正确的决定。”
    这句话成为许多大公司对员工的要求。
    他们公司也不例外，老板专门在开员工大会的时候铿锵有力地发表了半小时的感想，要求全体员工向人家看齐，别事还没做，就这这那那的找理由。
    他很不好意思，觉得决定项目的理由也太简单粗暴了。
    尽管他用漂亮话努力掩饰，路菲菲还从他用的措辞，还有不自然的停顿和重音，猜出了大概的真相。
    她笑笑，表示理解。
    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第272章
    就算没有栾秀琳的事, 路菲菲也已经在想养老项目的事情了。
    目前有一个现实问题是，有些老人自理能力下降得厉害，儿女要上班, 不能随时随地跟在身边, 白天上班晚上陪床, 要是已经结婚, 有了自己的小家庭, 还得管小孩的学习, 更是压力巨大。
    但大多数人的观念还很传统, 认为老人就应该生活在儿女的簇拥下, 送老人进养老院是不孝子孙, 只有孤寡老人才会去那种地方。
    同时, 养老院的人肯定都很不耐烦, 脾气暴躁、行动粗鲁、一不顺心就打人。
    不少家庭都在传统观念和现代社会分工要求的两面夹击下过日子。
    哪怕有养老院宣称自己是高端养老社区, 也没有用。
    路菲菲知道一个案例, 儿子赚两万块钱, 拿一万块钱请高素质的护工到家照顾老人, 这是不孝顺。
    儿子辞了两万块钱的工作, 亲力亲为照顾老人, 就是t被四海八荒赞颂的大孝子。
    做一件事本身不难，难的是改变人心。
    反帝反封建的思想都不是从南昌起义才开始的, 前面铺垫了那么多年。
    何况是对全社会至今都很认可的孝道。
    路菲菲找了很多案例，想要研究各大品牌是怎么给人洗脑的。
    以一家公司的力量，能不能颠覆根深蒂固的思想。
    可口可乐公司，以一己之力, 让圣诞节的标志色从绿变成红……牛逼！
    不过圣诞节那个时候本来就挺乱的，没有形成大一统的思想。
    在色彩方面, 一直以来，粉色才是猛男的颜色，女孩子的专属色是蓝色，后来是名人效应，第一夫人玛米·艾森豪威尔超爱粉色，由此刮起了粉色风潮。
    嗯，名人，这个可以试试。
    再有其他的事，不是战争改变了一切，就是经济崩溃改变了一切……反正就是社会剧烈动荡。
    稳定的社会里，想要卖出这种反传统的东西，就不能让人觉得这东西是倒反天罡，而是具有新时代特色的好东西，没有颠覆传统，只是更适应时代的发展了。
    路菲菲定了基调，下一步是敲定负责执行的组。
    公司里有两个组的工期有空档，可以接手这个任务，组长纷纷请战，想要接手。
    这两个组长在事业上都极其有追求，其中一个叫关雪琪的组长，最高记录在同一时间段接过四个项目，整天在办公桌前都见不着人，不是在这个会议室，就是在那个会议室。
    也没有一场会议能参加完，都是快到与她有关议题的时候，她就匆匆从另一个会议室跑出来，说完之后，马上起身离开，奔向另一个会议室。
    关雪琪对手下人要求严格，手下抱怨颇多，刚开始离职率和申请调组的人还蛮多的。
    招进来的人，淘汰率几乎百分之九十。
    她还催着hr得马上给她招人。
    她向路菲菲投诉hr办事不力，招来招去都招不到靠谱的人，不是混日子的人，就是脑中空空的笨蛋，或者不服管，赶工的时候，也不管项目进度，说下班就下班。
    hr向路菲菲投诉她下手太狠，要说辞职率高是公司或是人事部门的问题，那还有那么多的转岗呢！说明人家应聘者是对公司满意的，对她这个人不满意而已。
    关雪琪虎归虎，确实有才，路菲菲就在中间和稀泥，打太极，终于让关雪琪攒够了七个跟她一样的绝凶超猛大卷王，从此小组稳定了。
    她们开启了卷项目的时代。
    曾经她这组的人把连续两个月内过来的新甲方都给卷到自己手里，导致其他组的人作完旧项目之后没有接档项目，要不是路菲菲这个公司头号销售的能力过强，又有几个新甲方上门砸钱，否则，没奖金的组只怕要造反。
    路菲菲不是很想把这个项目给关雪琪。
    不可否认，关雪琪的信息收集能力和对消费者的洞察力是很强，但是……
    道理人人都懂，名词解释能写出来，不代表能感同身受的理解文字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