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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这番话说真倒也不假,至少有关出征一事是真实发生的。赵钧喝了口茶,满意地看着郁白略显茫然的眼神,继续空手套白狼。
    “朕初见你,便知你有一腔少年凌云志,岂肯甘居边陲小城庸碌一生。”
    赵钧轻笑:“你既已牵扯其中,抽身便不易,为方便计,以影卫身份跟在朕身边作战。后战事平息,你辞别家人随朕回京,欲成就一番事业。三日前朕前往永安坛祭天,故意诱宁王叛乱,你独留宫中抵抗叛军,身受重伤,想来就是因此忘却了这些记忆。”
    赵钧描述的绘声绘色,自己差点都信了。朕不愧是皇帝,连扯淡都扯的这么有水平。
    末了,为长远计,他还特意补充了些‘内情’。
    皇帝陛下不要脸地表示,郁白虽顶着影卫之名,但只为说出去方便,与那些以主仆相称的影卫不同。郁白与自己亦君亦友亦夫亦妻(划去),两人同吃同住亲密无间,郁白随他入宫后更是一直住在钦赐的燕南阁。
    ——只差描述郁白曾和他同床共枕颠鸾倒凤。赵钧理智地咽下最后这句险些冲出口的话,知道这时候应该为郁白留些头脑转圜的时间。
    ……同吃同住亲密无间?郁白犹豫地发问:“我……一直住在燕南阁?”
    其实他更想问,难道他一直和皇帝的妃嫔一起住在后宫?如果不是皇帝心大,那就是自己已经成为了某种特殊职业的牺牲品。
    他细细感受了一下,心道还好还好。
    “当然不是。”赵钧摸了摸下巴,的确编的有点过火,“朕在宫外赐了你住宅,若非情况紧急,你也不是时时住在后宫。”
    更多时候是住在御书房或是他的寝殿。
    其实若是细究,赵钧这一番临时发挥也有许多经不住推敲的地方,但他皇帝的身份就是天然的说服力,郁白出门去看,那尚且浸着鲜血的砖缝也说明了不久前那场皇族叛乱的真实性。
    更何况,此时的郁白,是真正的少年。
    只是……
    赵钧察觉他脸色有异:“怎么了?”
    “没什么。”郁白忽而有些沮丧,“只是觉得,两年大好时光,就这么白白忘记了,实在可惜。”
    这时候的郁白的确可爱,赵钧莞尔,道:“不妨事,朕会嘱咐太医好生医治的。”
    他心道,如果你永远想不起这两年,也是人生一大幸。
    “如今叛乱未清,你又重伤未愈,不妨先留在宫中修养,待恢复了再搬出去不迟,也好帮朕处理叛乱之事。”
    这话没什么抗拒的理由,郁白顺从地点点头。
    少年不带攻击性的神情实在是久违了,赵钧忍下想凑上去亲一亲的欲望,转而把一瓣柑橘塞进他嘴里:“你先休息,朕忙完公务便来看你,不用起来了。”
    ——郁白没想爬起来恭送陛下。他闻言只下意识点点头,似乎没觉得陛下亲手剥的橘子吃不得。望着赵钧离开的背影,他继续剥着剩下的半个橘子,心里琢磨这话怎么听着那么不对味儿呢?
    想的太过入神,郁白把橘皮塞进了嘴里,直到清苦满腔,才反应过来,赶紧呸呸吐掉。
    第6章 祸害和祸害,天造地设的一对
    宫内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过了几天,郁白消瘦的脸颊很快圆润起来。
    他生为庶子,幼年失恃,对郁家感情淡薄,少时在深宅大院里生存,虽没有过分薄待,但也和受宠没有多大关系,郁家唯一值得他牵挂的就是长姐郁菀。
    已经两年了,这时候姐姐应该已经嫁人了吧?大概是嫁给了她的青梅竹马,也是个好归处。只是他却一直留在京城,连长姐的婚礼都未曾出席。
    照赵钧的说法,自己随行入宫一事并未张扬,但一个大活人总不可能凭空消失,想必自己当时告知了姐姐一二,既然如此,也许会有从柳州寄来的书信。想到这里,郁白来了精神,开始翻腾书案,不料家书没翻到,却看到了别的东西。
    那是一首誊抄在宣纸上的短诗。
    八风儛遥翮,九野弄清音。一摧云间志,为君。
    ——那应该是自己的笔迹,比之少年时代凌厉了许多。
    宣纸似乎被人揉搓过,又小心展平,压到了厚厚的书本下面。郁白凝视着那四句诗,心中莫名一阵悲怆。
    他心中隐隐冒出一个想法。自己这两年,全凭赵钧告知,而他所告知的,是真正的两年吗?若是自己少年得志,又怎会誊抄这样的诗句?细细想去,只觉头痛欲裂。
    宫人正忙忙碌碌地清扫,见他走来,皆敛眉垂首,恭恭敬敬地道一声见过郁公子,即使他身影已经走远,仍未有一人多嘴多舌地泄露些隐秘消息。
    这里的一切被深宫浸泡了百余年,仿佛井水一样有风亦不起波澜,一举一动自有章法条理,哪怕是混乱刚过、怨魂未去,在这微醺的暖风中,展现在世人面前的仍是一片风云平息之景。
    “公子,前面就是冷宫了。”跟在郁白身后的侍女画柳小心翼翼地提醒,回应她的是自不远处穿林而来的风声。
    郁白顿了顿:“你怎么还跟着?”
    画柳恭声道:“陛下吩咐奴婢小心服侍,奴婢不敢疏忽。”笑话,看丢了你,皇帝砍我脑袋怎么办?
    “随你吧。”郁白知道一个宫女不可能违逆皇命,便由她跟着,去推面前那扇褪了色的朱红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