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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柏若风没有去书桌前, 转而坐在窗下矮榻左侧。
    榻上支了个矮桌,放了热茶。两边放着坐垫, 看起来平平无奇,却是他们平素手谈的地方,也是平日里说事的地方。
    方宥丞入座, 见他不语,心里似乎藏了事。了然道:“你有话与我说?”虽是问句,语气却是笃定的。
    柏若风笑了,他喜欢这份与方宥丞的默契。只见他低头摸了摸腰间, 抽出一个折子, 放置在桌上,缓缓往前推去, 示意他看。
    “看来你回家一趟,遇上了点难解决的事。”方宥丞随口道, 他拿起折子,翻了几页, 眉眼间的轻松渐渐隐去。
    他沉默半晌, 须臾,合上了折子, “我大概知道你要问什么了。镇北军的新监军,是段公良的学生。”
    柏若风颇为讶异道:“丞相?”
    镇北军与段公良八竿子打不着,没想到还能被段公良找上门来。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花这么大力气,在远离京城的地方安插人手。
    方宥丞揉了揉鼻根,口吻冰冷霸道,带着不把人放眼里的漠然,“不光镇北军,四军基本都被安插了人。很正常,一群废物被我吓着了,迫不及待想做点什么。不用理会,我寻个由头解决了他。”
    柏若风盘腿坐着,已经自顾自觅了块糕点来吃,“若只是丞相的人,我反而不觉得是什么事了。当日我见监军鬼鬼祟祟和什么人通信,还怕是越国的奸细。”
    “越国?”方宥丞轻蔑一笑,把折子拍到桌上,“要真是奸细,斩立决就是,有什么我替你兜着。但你别放心得太早,人心莫测,要真有奸细,藏得往往是想不到的地方。”
    听这话,像是方宥丞已经知道了什么似的。柏若风咀嚼的动作顿住,吃不下去了,“还真有奸细?”
    “有奸细不是很正常的吗?”方宥丞理了理衣襟,坦言,“就连我,都忍不住派人过去探听消息。只是能得到多少消息,全凭能耐罢了。”
    “那有什么办法分辨出他们吗?”柏若风追问。
    方宥丞见他感兴趣,便多说了些,“能有什么办法,都是人,一双眼睛一对耳朵一个鼻子一张嘴。你曾跟镇北军驻守过北疆,就应该知道越国人和我们外貌上没什么明显差异。除非……”
    “除非什么?”柏若风前倾身子细听。
    方宥丞眼皮上收,神情淡漠,“除非你遇到了北越皇室,那你可以把他们扒光看看。据说他们祖上是北边蛮族首领一支,部族图腾是雪狼王。为了保证皇室的血统,他们会在皇室新生儿身上留下一枚狼王印。”
    方宥丞说着,起身离开,“你等等,我拿给你看。”
    不多时,他拿着一张薄纸回来了,纸上的图案像是刺青的样式:一只对着圆月嚎叫的雪狼。
    柏若风细细打量着这图案,肯定自己不曾见过类似式样,“我没遇到过,他们都把刺青刺在何处?”
    “没有规定的部位。”方宥丞吹了吹水面的茶叶,饮了口热茶,“所以我才说,要是遇上了,直接扒光看看。但是你想活捉一个北越皇室可不容易。”
    他放下茶杯,摇头嗤笑道:“北越皇室现在实在不怎样,六子夺嫡,弄得民不聊生,可依我来看,最后无论谁上去了,都不足为惧。兼之他们畏惧曜国铁骑,武艺又不如何,所以都缩在后方。你想见,怕是不容易。”
    方宥丞目光一顿,落在柏若风唇边,那视线小火苗一般,熊熊烧了起来,却始终没越雷池半步,只在自己的领域内撒着欢。放置身侧的拇指食指搓了搓,在压抑着什么。
    柏若风还在低头拄着下巴寻思,“如果你在京城内捉住一个奸细,也是斩立决?”
    方宥丞答:“当然不会。”
    此话一出,柏若风顿时抬眼看他,似乎在等他说话。
    可方宥丞的心已经从正在谈论的话题上飘走了,全然落在那抹软红上。
    他喉结微动,艰难撇开眼,去看柏若风身前茶盏,“我……”他刚开口一个字,声音沙哑,立时清了清喉咙,“是我的话,就不会打草惊蛇,先留下来养一段日子,待摸清他的联络人时,再一窝端。”
    柏若风点了点头,“此话有理。”说罢又陷入思考。
    方宥丞忍了又忍,没忍住,喊了他几声。
    听见有人喊自己,柏若风回过神,“怎么了?”
    方宥丞伸出右手,隔空点了点他唇边。
    柏若风立时意识到什么,抬起小臂囫囵一抹,什么糕点屑都抹了一干二净,抹完还冲方宥丞笑,笑得灿烂,笑到方宥丞心都软了。
    “吃那么多糕点,是饿了吧?”方宥丞跳过方才的话题,转而问道,“我们晚上在宫里吃还是出去?”
    他还记得柏若风说带自己去个好地方。
    柏若风撑着脸,摸摸自己瘪下去的肚子,有些惦记宫里御厨的手艺了,“宫里,吃完再出门。”
    “好。”方宥丞直接喊春福去准备。
    很快,方宥丞就开始后悔自己多嘴提醒柏若风出门去的事情。
    长安城四季如春,就算是在冬末,来往的人身上的衣裳也不过三四件,比不得北疆臃肿。这里极少下雪,晚上寒风阵阵,夜色清冷,更衬得街上灯火繁华。
    尤其是在繁花里——曜国长安城中一条著名的花街柳巷。
    来往的成人嬉笑打闹,追逐着从身边跑过。柏若风一抬头,能看见相对的楼与楼之间挂着一列列灯笼,照得街边的花树暧昧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