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第一间店铺小吃店时，她人还有些木，但她在梦之乡得到幻戒，得以看到自己的时间。
    这两年开在梦之乡的两间店铺攫取了大把时间，圆梦系统大概以为她不知道。
    路遥其实是个掌控欲有点强的人，或者说患有某种无法言说的强迫症，在摆脱最初那段麻木的时间后，她对经手的所有物品都心里有数。
    无论是她手里不断膨胀的时间，还是她自己的状况。
    第一年过完生日，她的时间没有增减，系统资料页面店主的年龄也没有增长。
    今年同样如此。
    路遥在童年补习中心做任务的时候，也曾被拉去研究院做体检，有个超能力者说过她没有心跳。
    路遥还为此特地去白家的医院做了体检，当时拿到的结果是没有异常。
    经历了那么多事，到底有没有异常，路遥自己清楚，恐怕只有憨憨的统统以为她没察觉。
    没有心跳，细胞活性差，结合星域先进的机械躯体技术，她这情况不就跟机械躯体使用者差不多？
    甚至因为理论上采用的是生物躯体，细想起来，反而更骇人。
    路遥想起每次任务结束收集到的类似骨头的物品，她原以为是陆铭潇的东西，难道不是，而是……
    兀自脑补出过于丰富的情节，路遥突然起身跑出休息室，在大厅找到又在做日常清洁的零六，跑过去抱起他劈头盖脸一阵猛亲。
    门口，0766和0777走进来，看见这一幕，不由交换了一个看不出来的、真切的、震惊的眼神。
    店主真的好喜欢那个清洁机器人。
    变态的人，喜好果然也不同寻常。
    自从昨晚发现店主的细胞和血液异常，0766和0777再看店主，就会想起在末日题材的游戏里见过的活死人。
    因为不知道店主什么时候有时间，0766实在等不及，决定亲自过来取样本。
    本来早上只用0766单独过来，重新取一组店主的细胞组织就行，但她心里有疙瘩，非拉着0777一起。
    其实真正再次见到店主，那些由猜测产生的恐怖想象已经全部消散。
    面对店主一如平常的问好，0766感到一丝羞愧，还有淡淡的尴尬。
    她小心翼翼地取完样本，急切地叫上0777赶回研究室。
    或许真是他们操作出现了失误，她一定要搞清楚店主身上的秘密。
    0766和0777离开后，路遥像平常一样准备开店。
    圆梦系统忍不住，小心地询问：“样本的结果不会有变化，你害怕吗？”
    路遥：“看到罐头厂后，你害怕吗？”
    圆梦系统想起通过阿尔弗雷德看到的景象，下意识反驳：“不……只是有点渗人。”
    路遥：“0766和0777要是看到那场景，不知是什么表情。”
    路遥原本打算即刻推进任务，因为0815发来的消息而中断，她决定假装老实两天。
    时间悠悠流逝，竹唯和溪为期八天的志愿者服役结束。
    两位志愿者店员离开的那日下午，路遥在第七区的地下演武场观摩新一批志愿者选拔，没来得及与他们告别。
    竹唯和溪因为店主不在，离开时没有取走原本承诺志愿者服役结束送给他们的书籍。
    晚上路遥回到书店，新的志愿者名单已经确定。
    她回温泉旅店用了晚饭，又陪不独练了半个小时汉字才离开。
    路遥再次来到书店，哈罗德已经在店里。
    他坐在路遥平时直播的落地窗前，听见声音也没有回头，抱怨般地嘟囔了一句：“这地方可真闷。”
    路遥拿出准备多时的道具，招呼哈罗德：“走了。”
    惊险刺激的深夜探险即将开始。
    第318章 第十一间店
    流动书店（一）
    哈罗德起身, 跟随路遥往后面走，进入书店的员工休息室。
    路遥提前给银桦和黑星小组设置了特殊指令，机器人都在二楼休眠充电。
    路遥关上休息室的门, 从随身仓库拿出提前准备好的三枚影戒。
    影戒的主要材料就是那些时常躲在路遥影子里的暗影, 制作原理参考了梦之乡的幻戒, 佩戴影戒可获得隐身、虚化实体的能力。
    路遥在须弥芥子里琢磨数月, 才完成了这个道具。
    影戒的隐身能力不仅限于隐藏身形, 声音、气息都会如同被抹消一般完全掩藏, 配合虚化实体的能力，戴上它几乎与变成幽灵无异。
    按照前几日第八区下达的限制通知, 与其说是限制各区犯人, 不如说是在限制书店。
    眼下期望依靠书店的热度和经营短时间内驱使贯岛高层改变决定, 重新对内岛三区开放书店几乎已不可能, 路遥才费尽心思想了个新项目。
    完美的潜行道具配合哈罗德的空间能力，就是路遥的新计划“流动书店”得以启动的最有力武器。
    影戒的外形并不统一，底座材料为暗影，其中一只捏成了一头衔尾安睡的幼龙形态, 细碎闪亮的宝石堆在幼龙身下，精致又华丽，哈罗德毫不犹豫挑了这枚。
    路遥拿了四叶草形状的花戒, 还有一枚在漆黑的底座上以特殊工艺镶嵌了一枝金色的莲花。
    哈罗德指着那枚莲枝花戒：“这谁的？”
    零六从沙发后面绕过来，眨巴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无辜地望着哈罗德。
    哈罗德垂眸看过去，眉头微拧：“给它？”
    路遥半蹲在零六面前，把莲枝花戒套进他伸出来的机械爪子上：“他不放心, 想跟着去。”
    哈罗德无语：“它能做什么？遇到危险的时候给敌人擦鞋吗？”
    路遥：“……你真的没认出他？”
    哈罗德认真看了一眼零六, 摇头：“不就是清洁机器人？我知道, 你有时候就喜欢这种丑得有点微妙的东西。”
    路遥：“……行吧。反正要带上他。”
    哈罗德无所谓了。
    路遥其实不戴影戒也能随意驱使暗影为她护航，四叶草戒指对她而言就是求个好兆头，也是一枚备用道具。
    三人戴上影戒，周身便笼罩上一层薄可透光的阴影，如雾如纱，声音、气息、身影皆与暗影融为一体。
    哈罗德：“先去哪里？”
    路遥在第八区内测试过影戒的功能，正式进入中部三区前，再额外测试几次更保险。
    万一在第七区被抓，总比在中部三区的监舍里被抓住好脱身。
    路遥：“第七区，我想看看我的体检结果。”
    哈罗德不疑有他，直接打开一扇空间门，门开在提前做过标记的阴影死角，门内透出微光，隐隐有声音传来。
    路遥踏进门里，零六紧随其后，哈罗德最后出来。
    沿走廊潜行数十步就是0766和0777平时办公的地方，房间里灯亮着，门也大敞，两个类人机械人颓丧地坐在休息用的透明小房间。
    夜里空荡荡的研究大楼，两人聊天的内容清晰可闻。
    0766：“结果还是和上次相同，数据没有丝毫变化，店主的身体确定有异常。可是我想不通，她为什么不干脆使用机械躯体？”
    0777正在网上冲浪，没吭声。
    0766又兀自分析起来，没听见回应，不由抬头：“你在看什么？”
    0777脑袋从悬浮光屏后面探出来，语气有些兴奋：“我在看网上一个关于《面纱》的解读，最近有人在网上发布了一篇关于‘到底谁是狗’的深度解读，和以前那些解析的角度都不一样。”
    0766：“……怎么突然看这个？”
    0777：“我对店主的身体状况实在没有更多头绪，除非她愿意躺在试验台上供我们解剖研究。否则单凭我们手里那几组数据，无法得出更进一步的结论。所以我在网上搜寻，想找一些相关方向的研究资料，意外看到这篇帖子，笔者透露见过路遥，很难不让人猜测这个解析方向就是店主的深意。”
    路遥站在0777身后，快速扫完整篇帖子，提取出关键词，几乎确定发出这篇帖子的人是回岛时在飞船上遇见的狱守之一。
    网上关于新的解读方向讨论热烈，路遥只扫了一眼，又去看0766面前的悬浮光屏，上面是她的体检数据，还有一些分析和猜想。
    路遥静静看了半分钟，转身朝门外走，哈罗德和零六紧随其后。
    三人来去无声无息，0766和0777还在闲聊，并不知道刚刚有三个人在他们身后停留。
    离开第七区，路遥又叫哈罗德开一次第九区的门。
    夜里的蔬菜大棚、缝纫机工房空无一人，只有巡逻机器人沿程序设定的路线游走。
    路遥、哈罗德和零六与机器人小队并排行走，偶尔遇上其他小队，均未被识别。
    反复数次测试，确定影戒和哈罗德的能力配合天衣无缝，他们决定正式前往今晚的目标区域——第六区和第四区的犯人监舍。
    路遥从未涉足中部三区和内岛三区，没有机会在监舍内做标记，但是第一批志愿者选拔的犯人已经回到各自的监舍，他们被路遥修理过的机械躯体上留有她的精神印记。
    溪和竹唯手里还有可作为标记的规戒之尺吊坠。
    哈罗德也有那个吊坠，没有特别费神就在蜂巢一样密集的空间里找到了那缕最特别的气息。
    第六区，第七监舍，502号房。
    溪躺在床上，百无聊赖。
    八天时间过得飞快，下午离开书店时还没什么感觉，直到夜色深浓，孤身坐在逼仄透明的监舍里，他才蓦然有股喘不过气的感觉。
    这房间，这幅躯体突然间都叫他难以忍受。
    溪动了动指尖，想像平时那样疯狂大闹，却又感觉身体很沉，提不起力气。
    每日清晨到店，在员工休息室里的特殊区域用早餐，逗弄一下性格板正的机器人，再投入琐碎的日常工作，偶尔遇见刺头客人，还能打架。
    店里最有趣的存在果然还是店主，不知来处、不知过往又捉摸不透的原生人类。
    溪越想越有一种被抽干了力气的感觉，坚硬的钢铁躯体几乎要瘫软在床上。
    他好像已经开始怀念在书店工作的那几天。
    难道往后余生都要在这牢笼里回味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