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情深知多少 作者:紫茱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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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掌上明珠,给我起了个他们认为最好听的名字——江淑芬。那时我家尚有二十亩山地,养着一头耕作的小牛,日子虽说不富裕,但也温饱有余。母亲生下我没有奶水,父亲把小米碾成了面烧粥喂我,可我嘴巴刁得很,怎么都不吃,饿得“哇哇”大哭。
我出生的第三天,住在我家隔壁的七婶子也生了一个女孩,起名江秋芝,七婶人年轻,身体又壮实,奶水很充足,秋芝一个人根本吃不完,听见我日夜啼哭,七婶就让七叔把我抱过来,将我和秋芝一起哺乳。七婶一将我抱入怀中,我就拼命寻找到她的“□□”,贪婪地吸吮起来,七婶看看我,又看看躺在炕上的秋芝,对七叔说:“这俩姐妹就像一对双生的,连吃相都像。”为了让七婶奶好,父亲每天天不亮就到海边去捞鱼捕虾,母亲则每天盯着母鸡的屁股,鸡蛋刚落地,就进了母亲的油锅,父母亲千方百计地为七婶改善生活,好让她把我和秋芝养得壮壮的,我是和秋芝虽不是一奶同胞,却是喝着同一个母亲的乳汁长大的。
人们都说翠屏山的水土好,种出来的庄稼养人;渤海湾的鱼虾肥,养起来的女儿格外美。我和秋芝十几岁的时候,就已经出落得眉清目秀、婷婷玉立了。
我俩十二岁的时候,村里开办了小学堂,男孩、女孩都可以去读书,只象征性收取很少的一点学费,实在拿不出学费的,也可以先读书,什么时候有钱了再补上也成,庄稼人的孩子终于有书可读了。父亲知道了很高兴,他找七叔商量,让我和秋芝一起上学去。
七叔觉得一个闺女家,上的哪门子学呀,早晚还不得嫁人?父亲告诉他学费由他出,就算是让秋芝跟我做个伴吧。七叔却死活也不肯,父亲也不好勉强,他明白七叔家的难处,秋芝之后,七婶又接二连三生了三个孩子,如今肚子里还揣着一个,里里外外的全指望秋芝这个小帮手呢。我一听说秋芝不上学,我也不肯去,父亲说:“淑芬,你是不知道读书的好处,一个闺女家读了书,眼界就开阔了,将来她的路就宽敞了。秋芝读不了书,你可以帮她呀。”
“怎么帮?我帮她烧火做饭、洗尿布,还是帮她喂鸡、拔野菜?”我天真地问父亲。
父亲摇摇头说:“这些你该帮她,但更要紧的是帮她学文化。你每天到了学堂里,要把先生教的东西牢牢地记准了,放学回来再教给秋芝,这样,秋芝也能学到个七八成,你看这样好不好?”
七叔在一旁拍手道:“这倒是个好办法,只是淑芬受累了,上一天学回来还得做小先生教给秋芝。”我赶紧说:“我不怕累,就这么说定了。”
从此后,我每天在小学堂里认真学习,傍晚放了学就到七叔家一边帮秋芝干活,一边教她识字、数数,慢慢的,秋芝也爱上了读书,她感叹原来书有这么的大魅力呀。我把父亲赶集给我买的几本书给她看,看完了,她还不满足,又央求我到王先生那里借书给她看。有一次,她一边烧火煮饭,一边看《西游记》,忘情之中,灶里的火点燃了手里的书,把先生的一本精装《西游记》,烧掉了一个角,先生倒是没有责备她什么,她自己难过得整整哭了三天。
一转眼我们十六岁了,端午节的时候,我父亲病倒了,吃什么吐什么,高高大大的一个人很快就瘦得皮包骨头,只剩下一个布满青筋的大肚子,村里的老人说是得了“鼓胀病”。眼见得地里的麦子焦了头,我母亲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生出十双手来。从前麦收来帮忙的短工,怕我父亲的病会传上给他们,也都找借口不来了。母亲只得让我到小吕庄姥姥家去搬救兵,怕我一个人路上不安全,找了秋芝和我做伴。
我俩连跑带颠地赶到我姥姥家,结果姥姥家也在收麦子,虽说姥姥家地不多,但姥姥姥爷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只能在场院里晒晒麦子,舅舅上个月上山采石头砸坏了脚,这伤筋动骨一百天,如今还下不了地,全靠着舅母和大表哥在地里忙活,哪里还帮得上我们呢?看到我眼里失望的泪花,大表哥想了想说:“淑芬,你先别哭,要不这样吧,我有个小玩伴,叫石虎,是个唱戏的,他家里没有地,如今大伙儿都忙麦收,也没有谁有闲功夫看戏,所以他老板放他们半个月假。我去问问他,看他能不能帮帮忙。”
姥姥连忙拦住他说:“快别价找他,他个唱戏的,哪会干地里的活?”
大表哥说:“奶奶,他好歹也是咱乡下长大的孩子,种地收割也是把好手,只是他家穷,才学了那玩意儿。”姥姥也想不出别的招儿来,只好让大表哥把石虎找来。
大表哥出去一会儿工夫就回来了,后面跟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小伙子,完全不像大表哥那样身材结实、皮肤黝黑,只见他瘦瘦高高、白白净净、浓眉大眼、唇红齿白,我一看就有些失望,觉得这样的戏子能干什么农活?搞不好我母亲还得好饭伺候着,我摆摆手说:“算了吧,我们请不起他。”我不想再耽搁时间,拉了秋芝就走。
石虎在后面追上来说:“小妹子,我不要工钱,白帮忙的。”
我没有理他,这样的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懒得跟他费口舌,还不如我早点回去帮娘割麦子。我们前面走,石虎后面跟,秋芝不时回头看石虎,我生气地说:“看什么看,你去告诉他让他回去吧。”
秋芝当真站住脚等他,细声细气地说:“我姐叫你回去,她说你不会干活,我问你,你会干活吗?”
“咋不会呀?我也是穷孩子,从小什么农活不干?因为家里穷才学了唱戏,你以为唱戏是个享福的差事儿?比干什么活都苦着呢。快走吧,别耽误工夫了,庄稼不等人。”
秋芝带着石虎赶上我,央求我说:“姐,这个日子谁家不忙得跟个陀螺似的,咱又找不着别人,干脆让他试试呗,他又不要工钱,你哥哥都说他行,你咋就那么倔呢?”我跑了这一趟姥姥家也没有搬到救兵,这一个绣花枕头聊胜于无,只好将就了。
母亲一见石虎,就笑了,说:“怎么把你都给找来了?都说过麦收时节无闲人,一点不假。你也倒不是外人,从小和我外甥一块长起来的。”又对我和秋芝说,“这是你石虎哥,县上谢家班唱小生的。”他是母亲娘家的常客,随大表哥叫母亲“二姑”,所以母亲也没拿他当外人,递给他一把镰刀就开始干活。
事实证明,石虎还真不是绣花枕头,他割起麦子来,一点也不比村里别的男人差,一会儿工夫,就把我和母亲、秋芝甩在身后,秋芝站起来一边擦汗,一边朝石虎哝哝嘴自得地说:“姐,听我的对了吧?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看人家细皮嫩肉的,干起力气活来就是比咱们女人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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