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是一个心如磐石、意如钢铁的人,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前世的悲剧重演,所以她只能在一切尚未发生时阻止悲剧的到来。
首先就是父亲绝对不能死。
父亲是在她三岁时死于定襄之役,定襄本不是前线,一切的起因是突厥的始毕利可汗宣称他流亡的兄长昆恩可汗的旧部逃入定襄,因此越过边境上的宣府,直入定襄。镇国公徐衡为总兵,寿宁侯冉靖为先锋,孤军直入漠北三百里,成功切断了突厥的后备军,将始毕利可汗逐出大梁。
大战告捷,冉靖却牺牲了,士兵最后看见他时,他已身中数箭,从马上坠下,犹在浴血奋战。朝廷以附葬皇陵的资格抚恤寿宁侯府,并将冉靖的侄女冉念卿许配给东宫太子,也就是未来的定熙帝萧穆。
谁曾想,浩荡天恩竟成了这对姐妹深宫中寂寥生涯的前奏。
可是父亲说他这次要去的地方是宣府,转过年来冉念烟就满三岁了,难道现实已经和前世产生了偏差?若是父亲驻守宣府,也许就能逃过一劫,就现在看来,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第二天下了一日一夜的雨,奶娘怕冉念烟路上感染风寒,没能成行,第三天晌午前终于放晴,她们坐上马车到了镇国公府。
一路上,她都有种近乡情怯的忐忑,和寿宁侯府相比,镇国公府更像是她前世的家,留下了她的少年时光,那里的一草一木她至今都能凭空描摹出来,外祖母的荣寿堂,母亲的梨雪斋,表哥们读书的扶摇亭外有松涛阵阵,女孩儿们最喜欢漱玉阁前的一池碧波。
一切都恍若昨日,当奶娘抱着她站在外祖母的病榻前,外祖母的精神看起来还不错,应该是这两天将息的结果,看见比记忆中还要年轻一些的外祖母时,冉念烟才意识到是父母的事让外祖母苍老了许多。
考虑到外祖母还在病中,母亲并没让冉念烟在荣寿堂逗留太久,另叫了一个府里的丫鬟带着奶娘和冉念烟在公府里转转。
“表小姐想去哪?”自称沁芳的丫鬟笑着问道,颊边有一个小小的梨涡。
表小姐……这个称呼让冉念烟仿佛回到前世,她指着远处一棵玉雪妆成的梨树,枝叶之繁茂已高出层叠的屋脊,那是梨雪斋。
“我要去那。”
沁芳笑了,“那里是姑奶奶旧时的住所呢。”
往梨雪斋去的路上要穿过一片太湖石围城的小园,园内遍植松柏,扶摇亭就坐落其中,朗朗书声暂歇,一个六岁上下的男孩从湖石后探出身,露出他晶亮的大眼睛和身上的大红小袄,眼里写满好奇。
“沁芳姐姐,你抱的小姑娘是谁?”那孩子问道。
沁芳笑道:“泰哥儿,这是姑奶奶的女儿,是你的表妹呢!”
被称作泰哥儿的徐泰则从假山上一跃而下,手脚轻灵的像是山间的小鹿,一眨眼就跳到冉念烟面前。
“表妹?我怎么没见过?哥哥快来,咱们又有个妹妹了!”
另一个少年背手而来,不过九岁的年纪,一身淡青色的襕衫,双目幽深,如古井无波,却有几分大人的风度。冉念烟认出来,他就是徐希则,和徐泰则一样是二舅舅徐德正房所出。
可他们显然不认识她,都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的表妹。
“她叫什么名字啊?”徐泰则绕着冉念烟打转。
奶娘道:“这就是希哥儿和泰哥儿吧,这是你们姑姑的女儿,小字叫盈盈。”
冉念烟只是笑吟吟地看着如此年幼的表哥们。
徐泰则天生是个自来熟,拉起冉念烟的手就朝园子里跑去,口中还说道:“这个妹妹好,不像宝则话那么多,也不像柔则爱哭鼻子!这个妹妹我要了,我带她去玩了。”
下人们不远不近地跟着,徐泰则带着冉念烟沿着小石阶来到假山的山顶,无数的亭台楼阁都在他们脚下,渺小的如同精致的玩偶。
“看,漂亮吧!”徐泰则靠在松树的树干上,随手折下一串松针,得意地说。
冉念烟点头,这样的场景她上一世见到过,也是徐泰则带她来的,这个人似乎很喜欢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这是我的地盘,一般人我还不带他来呢!你看那里,那里是我的房间,我有好多弹弓,一会儿带你去看!”徐泰则道。
冉念烟的目光却集中在花园角落一处荒凉的楼阁,她看见许多衣着鲜丽的女人焦急地涌向那里,看样子是府中颇为体面的丫环仆妇,和四周萧条的景象十分不协调。
“那里……怎么了?”冉念烟问道。
顺着她的手指,徐泰则眯眼看去,疑惑地自言自语:“那里不是徐夷则的地盘吗,嘉德郡主从来不让人靠近,今天怎么这么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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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夷则终于要出现了_(:з」∠)_
☆、第七章
镇国公府辅佐梁太~祖于马背上得天下,自开国至乾宁年间,已有四代近百年的传承,却没有丝毫暮气,族中子弟出文入武,大爷徐衡承袭爵位,出任代北总兵,总领西北守军,还有二爷徐德任正三品吏部侍郎,四爷徐徕任正五品光禄寺少卿,已故的三爷徐径以探花郎充任庶吉士,原本最有希望升为内阁宰辅,可惜天不假年,只留下寡妻弱子。
诸位老爷均已娶妻得子,除却镇国公徐衡。
徐衡的妻房是先皇胞弟潞王之女、今上之堂妹嘉德郡主。潞王早逝,太皇太后怜惜嘉德郡主幼年失怙,留在宫中教养,因此,她自小和太子感情甚笃,及至太子登基,改元乾宁,就将堂妹下嫁镇国公徐衡。
徐衡是乾宁帝的伴读,自幼和嘉德郡主相识,堪称青梅竹马,婚后鹣鲽情深,别无外宠,可是美中不足,这对夫妻于子嗣上格外艰难。
乾宁五年春,徐衡和嘉德郡主的长子出生,三月后夭亡。
乾宁七年冬,长女出生,次年六月夭亡。
乾宁十年秋,胎死腹中。
自此之后,嘉德郡主再无生育,徐衡誓不纳妾,一心教导侄子徐希则,京城里议论纷纷,恐怕下一任镇国公就是二爷徐德的长子。
可就在四年后,徐衡从西北带回来一个七岁的少年,不同于中原人的长相,他的长发微微透出褐色,肤色苍白,眼窝深陷,鼻梁高直,冷峻的面孔胡汉莫辩,与众不同,纵使在万人之中,也能第一眼注意到这个俊秀到近乎妖异的少年。
他是徐衡和不知名的突厥女人诞下的私生孽子,他的出现让嘉德郡主愤恨欲狂,在徐衡百般维护之下才未将其逐出家门,饶是如此,嘉德郡主依然以“夷”字冠名,让他永远记得自己不过是蛮夷生下的庶孽,将他驱逐到荒废已久的崇明楼独居,不许他人靠近。
可是今天竟有许多人焦急地奔向徐夷则的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