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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芳几次劝他回去看看夫人,却被他沉默地拒绝,将话题转移到明日祖母大安,带她去慈荫堂拜见。

    薛自芳眼中的情意更浓。

    就在夜深人静的熄灯时分,忽然有喧哗声从花园那边传来。父亲急忙披衣出门查看,抓住一个丫鬟盘问:“是老太太那边出事了?”

    丫鬟摇头,结结巴巴地道:“是……是二夫人昏过去了,大老爷要去太医院请人呢!”

    ·

    父亲和太医周世济出去说话时,冉念烟坐在床头看着母亲略显疲惫的睡颜。

    想起周世济方才讳莫如深的神情,她不得不为母亲的身体担忧。

    大伯母在一旁守着,见父亲回来了,就牵着冉念烟告辞,将房间留给夫妻二人。

    母亲悠悠醒转时,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丈夫同样疲惫的脸,和他身后墙面上精工绘制的芳溆双燕图,只有见她睁眼的一瞬间,他的眼中闪动着惊喜的光。

    “你醒了?”

    母亲点点头,她有一瞬间的恍惚,恍惚又回到多年前那段两情不移的岁月,渐渐才想起最近接踵而至的变故,继而是方才那一瞬间的眩晕,女儿焦急的叫声仿佛依然在耳畔。

    “醒了就好。”父亲嗫嚅着,“我……我去给你拿水。”

    他极小心地服侍她饮下,将杯子放在矮几上,忽觉衣袖一紧,是妻子的素手握住了他的衣袖。

    “安绥,咱们聊聊吧。”

    他也忆起当年那个整日缠着他,唤他名字的小妻子,心里觉得无比温暖,笑道:“好啊,你说,我听着呢。”

    母亲面容安宁平和,徐徐道出早就印在脑中的话:“咱们……分开吧。”

    父亲愣住,没想到她要说的竟是这个。

    “什么叫分开?”

    母亲道:“就是字面的意思。你若愿意让我好过些,就和离,从此再不相见。你若怕辱没了侯府的声誉,索性以无子的名义休了我,也算断得干净,我只求速去,不怨你。”

    见父亲怔愣无语,她继续道:“本以为我能忍受她的存在,可今天发生的这些事,仅仅一天,我才明白我高估了自己的心胸。见到你和她站在一起的模样,我觉得大概是时间到了,缘分尽了,我害你在北地受苦三年,是她陪你走过了艰难困苦,如今让贤,可算是赎罪?”

    父亲颤抖着,道:“你不曾有什么罪,不要说这种气话!”

    母亲苦笑道:“这不是气话,其实我早就有此打算,本来舍不得,现在却觉得太累了,不愿意再纠缠下去,让你渐渐惧怕我、厌弃我、恨我,更怕我自己也同样憎恶你,不如留个好印象,各寻各的去处吧。”

    母亲说完,背过身去,他脸上的失落让她觉得刺眼。

    良久,才听身后的男人幽幽道:“你不能走,你已有两个月的身孕。”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还有一更~~

    徐问彤和薛自芳两个名字出自两首有关花的诗词,大家猜猜,周五公布答案,猜的都有红包哈~~~

    ps.毕竟角色都是两面性的,有人接受有人不接受,大家各抒己见地平等交流~~

    ☆、第二十四章

    周世济是当朝太医院院判,掌管内宫御药房、生药库、安乐堂, 及京中各王府良医所的药方纠察、人员调度, 医术极高者方可担任此职。

    直到定熙朝, 周世济依然稳居此位,可见他医术精湛且为人谨慎,方能在宫廷行走数十年而长盛不衰。

    这样一个人,也对定熙帝的疾病束手无策,在郑贵妃的威慑下弃官远游。

    今夜,周世济在回廊下和父亲谈及母亲的病情,只说了一个字。

    “难。”

    父亲脸色苍白, 问道:“周先生言下何意?”

    周世济拈须摇头,“尊夫人脉象虚浮, 似有若无,混沌不清, 如水上浮萍,浮散无力, 乃是血不充于气脉,气不推行血流之兆, 所谓气血不足,津液耗损,精气虚耗,是大不利之象,敢问尊夫人平日是否思虑过甚?”

    父亲显然不明白他这一席内行话的意味,袖手细思,叹道:“周先生应当知道,我身在虏营的三年间,家中全靠夫人支撑,且她日夜为我伤情劳神,也是在所难免。”

    周世济点头道:“恐怕病根就在这里,还须仔细调养,注重饮食,切不可忧思过甚,鄙人不善妇人千金之方,还请另就高明,莫要贻误时机。”

    父亲不解道:“拙荆无故昏厥,怎么还要看妇人之病,烦请先生开一副充盈气血、调达荣卫的药方。”

    周世济呵呵笑着,“侯爷还不知道吗,尊夫人已有两个月的身孕了,只是身体根基薄弱,此胎须得谨慎调养方能保住,决不可有丝毫疏忽,这调理的药方也不便随意写就,须得请来精通千金要方的同僚看过后,两方商议定夺才妥当。”

    自此之后,父亲始终是恍惚的,匆匆辞别了周世济,回到妻子身边,直到说出她已有身孕,方才真正消化了这个消息。

    如果是三年前多好,三年前,他们会无比欣喜地迎接这个孩子的到来。

    可是今天,他猜不出妻子会用什么方式宣泄她心中的郁气。本以为她会埋怨、会愤怒,唯独没想到她竟然无动于衷,只是漠然请他离开。

    父亲犹豫了片刻,也明白自己在妻子心中不堪的形象,不愿再刺激她,悄悄地离开。

    洪昌提着灯烛等候在门外,冻得直搓手,见他出来了,连忙问:“爷,咱们回宜香院?”

    父亲摆手止住他的话,拿过灯笼,道:“你去宜香院说一声,我今晚不过去了。”

    洪昌应声,刚要转身,突然想起来,“大冷的天儿,爷可别在外面逛了,当心风寒。”

    父亲道:“放心,我就去书斋坐坐。”

    书斋的屋檐下已结了一溜冰凌,一个十三四的小厮正拿着竹竿打掉那些晶莹的琉璃箸,一手打,一手接,又快又准,想必是做熟了这项活计。

    父亲在角落呆呆看了一会儿,却见书斋的花窗里灯火闪动,开口问道:“谁在里面?”

    小厮被吓了一跳,失了准头,冰凌砸在地上摔得粉碎。他揉了揉眼,方才看见站在暗处的侯爷,急忙行礼道:“回禀侯爷,是小姐和夏奶娘在里头。”

    父亲觉得奇怪,深更半夜,女儿怎么会在书斋?推门进去,正撞见她踩在高悠悠的椅子上,踮起脚尖,伸长了胳膊,小手奋力够着架上最高一层的书册。

    奶娘双手护在她身侧,焦急道:“小姐慢些,够不着就让我来拿吧!我虽不识字,认不得书名,你指给我看就是了!”

    冉念烟抿着嘴屏住呼吸,小脸因为憋气而显出别样的红润,对奶娘的话理也不理。

    “盈盈要做什么?”父亲从背后扶住了冉念烟,将她从椅子上抱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