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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

    方才在门前,灯光昏暗,冉念烟只是略扫了一眼,便知他的疲惫,眼下荣寿堂内灯火明亮,他脸上浮泛着的虚弱的青白也愈发明显。

    风刀霜剑还是在这个男人身上留下太多痕迹,不仅是今夜的奔波与担忧,更是长久以来身处悬崖之上的忧虑,莫须有的罪责早早磨去了他身上锐气,昔日驰骋沙场的武将卸下戎装、面对无常世事时,竟也只能显出无奈与低迷。

    可他说出这番话时,依旧有着担当一切的气魄,“是我送盈盈回来的。”

    徐问彤不去看他的脸,硬着心肠道:“呵,那又是谁把她带走的?还不是你?”

    冉靖没说话,可看见她怀抱着女儿时,肩头依然因恐惧而微微颤抖着,他就知道自己不宜久留。

    徐太夫人知道冉靖是在帮徐衡平息事端,及时地站出来替他解围,“安绥先回去吧,不是说天明后还要三堂会审殷士茂家叛逃的管事吗?你也要去的吧。”

    冉靖感激地道:“是的,多谢太夫人体谅。”

    徐太夫人道:“看来陛下真的很重视此事,竟如此着急地召集三法司会审。你才刚回京,可曾有所准备?”

    冉靖道:“太夫人有所不知,徐衡兄也要上堂呈词作证,可滕王的大军三日后就要开拔,军务为首,会审的事也只能紧迫些了。好在三法司那边早有准备,卷宗都已整理好,尚不算狼狈,而我之清白,天知地知,依陛下之圣裁明鉴,亦不必担忧。”

    徐问彤见他们一言一语地聊了起来,十分惊愕,拉着女儿温暖的手,方知是自己双手冰凉。

    她涩声道:“好好好,我要先带盈盈回去了。”说着,看向冉靖,“你也知道梨雪斋发生的事了吧,若念旧情、想去凭吊,就请自便吧!”

    见她走了,冉靖才舒了口气,总算不用再当面欺骗她,却更觉愧疚。

    徐太夫人也直言问道:“衡儿的事我都知道了,今夜营中有军务,他脱不开身,却已派人传回手书,把盈盈带走并不是他的命令,想必是夷则那孩子自作主张。他现在何处?”

    冉靖一愣,可想到徐太夫人向来精明,善于在不经意处留心,便也不觉得惊讶了,坦言道:“夷则已回崇明楼了,他虽有自己的考量,对徐衡兄却绝无二心,万望太夫人不要责怪他。”

    徐太夫人挥手止住他的话,“放心,我和郡主不一样,他到底是我的亲孙儿,又是衡儿唯一的血脉,我不会拿他怎样。”

    这回冉靖彻底愣住了。

    怎么回事?徐太夫人不是知道徐衡保守的秘密了吗,怎么还说徐夷则是他唯一的血脉?

    徐太夫人眼睛虽有些昏花,却还不至于察觉不出旁人的异样,见冉靖没有马上答复,便觉有蹊跷。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冉靖急忙一迭声地道:“我只是……担心您碍着郡主的颜面,如今得了您这番话,也算放心了。”

    徐太夫人不语,也许冉靖还没发觉自己言语间的不妥之处,徐太夫人却已发觉了。作为世交长辈,冉靖对徐夷则的关心实在有些过分,他一个外人,有什么权利不信任她?

    疑惑虽只是一闪之念,却深种进徐太夫人的心底,只待天时地利,便可生出盘根错节的枝蔓,结出耐人寻味的结果。

    作者有话要说:  错字改完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站在梨雪斋门首时, 冉靖才恍惚发觉自己竟不知不觉走到这个地方。

    本是要去崇明楼寻徐夷则的,既然经过这里,难免停驻片刻。徐家的一草一木他都极为熟悉, 这里也曾是他魂牵梦萦的地方。记得小时候,他时常盼着到徐家作客, 见徐衡倒是其次,反正天天都要见,真正令他欣喜的是住在梨雪斋里的那个女孩子,只消在门前一过,她必然早早候在窗前偷偷张望, 两下对视,赧然一笑,便足以令他悸动几日。

    可这样的地方,偏偏缠绕着薛自芳的幽魂,仿佛仅存的记忆也染上令他自责的阴翳……

    他的脊背忽然抽痛, 是旧伤犯了,最近旧伤时常发作,令人烦恼不已。

    有人扶住了他,他一抬头,竟是个小厮模样的人, 那小厮道:“侯爷,您是来找我家少爷的吗?”

    那小厮正是笔架,冉靖不识得他,一回首, 却见徐夷则就在不远处。他的面目与他父亲差别甚大,可远远看着,轮廓竟有七八分神似,想起裴卓,那些责备的话早已悉数散尽了。

    两人来到崇明楼中坐定,笔架依旧回院子里打盹。冉靖看着陈旧的楼阁,叹道:“这里就是老镇国公自缢的地方吧,保存的真好,还和当年一样,看来真的被忘记了。”

    徐夷则没有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他没有吊古怀今的心情。

    “叔父……”他用了一个既不疏远也不过分亲近的称呼,“对于婚事,你还有什么想法?”

    应该是询问,冉靖却觉得他是理所应当,征求意见不过是客气的过场。

    冉靖道:“那天的事不怪盈盈,你们说话,应当考虑到随时可能有人闯进来。再说,盈盈的事我都没权力插手,你找错人了。”

    徐夷则道:“只要您不反对就好。快天亮了,我送您离开吧,今日还有很多事需要花心思。”

    的确,单论三堂会审一事,便足以耗尽一个人的心血。

    冉靖默认了他的提议,临走前却悄声道:“你求娶盈盈,只是为了保守那个秘密?”

    徐夷则笑了,像是料到冉靖会这么问,“如果只是为了这个,倒是有更多更省力的办法,何必费尽周折求娶令爱?何况令爱并不属意于我,若不是情势所逼,为了不伤害她必须折中,我宁可一生都不再打扰她。”

    这番话已经算含蓄,冉靖听了却依然觉得刺耳且露骨,却也明白了徐夷则的心意,叹道:“你好自为之吧……我没有教训你,也是看在盈盈的面子上,方才你送她回来时,倘若她有一丝不悦或抗拒,我都不可能饶过你。”

    徐夷则面上不显,心下却笑叹,她不过是习惯了,身体习惯了,心却还是她自己的,与他无关。

    可很多事情恰恰是习惯成自然的,憎恨是这样,喜欢更是如此,往往到了最后,已经记不清初衷,唯独忘不了的便是执着本身罢了。

    回到徐府,天色已大亮,虽一夜未睡,徐夷则也并不显得疲惫不堪。他已习惯于在战场上枕戈待旦。

    他先去了荣寿堂请安,徐太夫人歇下了,却未睡实,想必也在等候三堂会审的消息。

    禀报了已经送走冉靖,徐太夫人留徐夷则在房里用了早点,老年人吃得清淡,不过是两样粥水配着四五样小菜,徐衡道:“姑母和表妹也不曾休息,祖母的斋菜清淡适口,不如也送两份到她们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