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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瓦歇山顶,左右垛殿,各为三间,前出月台,汉白玉质,经甬道与英华门相连。门两侧设琉璃影壁,仙鹤灵姿,欲飞欲栖。

    外头的宫人见了他,连忙行大礼,复直起身来给他引路,口里道,“大人随奴婢来,老祖宗在等您。”

    他提了曳撒上丹陛,不疾不徐地入殿中,入目而来的是释迦牟尼、阿弥陀、药师佛三大佛像,金身加持,宝相庄严。香案上拱了月荐,底下的蒲团上跪着一个人,背对着他,口中念念有词。

    谢景臣对掖了双手微微一揖,眼帘垂下道:“臣参见太后。”

    太后捋弄念珠的动作不变,也不回头,只合着眸子淡淡吩咐:“哀家有话要对谢大人交代,都退了吧。”

    殿中诸人低声应是,复按序退下。待人退了干净,葛太后方缓缓从蒲团上站了起来,侧目朝他看一眼,沉声道:“哀家离宫数日,听闻前些时日有逆贼兴乱,圣上险些遇害,多亏有谢相护驾,大人功不可没啊。”

    他仍旧微弓着身子,沉声道:“臣是大凉朝臣子,自然要护陛下周全,老祖宗谬赞,臣恐怕担当不起。”

    太后的指尖微微一顿,目光定定地看他,“谢大人忠君爱国,实乃我大凉幸事。”边说边朝他走近几步,蹙眉道:“普天之下没有人比谢相的消息灵通,皇上欲设立东缉事厂之事,大人想必已经知道了。”

    谢景臣不置可否,漠然道:“圣上垂怜臣辛劳,欲设东厂,访谋逆妖言大奸恶等,与锦衣卫均权势,辅佐臣共治朝纲。”

    “与锦衣卫均权势?”太后冷冷一哼,“如今的大凉,锦衣卫早已经形同虚设,何来的权势?相爷是聪明人,自然该早作打算。”

    他唇畔噙着丝淡薄的笑意,缓声道:“树大招风,皇上此举,无非是借东厂来削臣的权。难道太后娘娘不远千里急着回宫,就是为了提醒臣小心行事么?”

    葛太后闻言心头不悦,口里道:“十五年前良妃曾诞下一位帝姬,如今流落在外,寻回帝姬的差事皇帝明着是交给了你,暗地里也在着令东厂的人办。前儿得的消息,说是东厂的人已经找着了帝姬,人都已经往京都送了。若是教东厂的人捷足先登将帝姬送到皇帝跟前儿,恐怕于大人无益。”

    修长的指尖摩挲着腕上的菩提串,他面上含笑,浓长的睫掩尽一切眼色,曼声说:“新官上任三把火,看来那帮子厂卫也不全是废物。”

    这副笃悠悠的语气听得太后大皱其眉,扬手将手里的念珠狠狠往案上一掷,面色生恼:“情形不利,大人怎么还一副悠闲自得的形态?真让厂卫将帝姬送入宫,今后岂不是坐看东厂的人风生水起?”这么多年苦心经营的一切若要付诸流水,谁能甘心呢!

    太后怒意横生,他脸上却平静得像潭水,寥寥一笑,语调中隐隐透出几分讥诮之意:“寻得了帝姬又如何,能不能活着见到高程熹尚未可知,一帮子去势的阉人,翻得了天?”

    葛太后面露讶色,“丞相想对帝姬下杀手?”旋即又摇头,不大赞同的模样,沉声道:“帝姬若是死得不明不白,虽教东厂吃了瘪,你也没法儿跟皇帝交差。”

    他一哂,笑色寡薄,细润的菩提子从如玉的指尖依次流转而过,悠悠道:“东厂找来的帝姬没了,臣照样能送一个活蹦乱跳的公主入禁中。十五年不曾相见,孰真孰假谁分得清,不过真亦假,假亦真罢了。”

    “你是说……”太后一思忖,登时回过神来,唇畔逐渐绽开一抹笑,颔首道:“这倒不失为一个良策。”

    说完一抬眼,见他正在佛前敬香,微微合着眸子,神态虔诚,衬着金佛烟火竟像有佛光千重。太后似乎有些迟疑,试探着上前朝他走近几步,然而那人却像是有所觉,一侧身,不着痕迹地退开了。

    太后有些尴尬,扯出个笑道:“这么多年了,由不得人近身的毛病还没好么?”

    谢景臣面无表情,并不回答,只是恭恭敬敬地揖手,沉声道:“时候不早了,老祖宗好好歇着,臣先行告退。”说罢一拂手,旋身阔步去了。

    人去殿空,空空荡荡的佛堂,衬得人心头也变得空唠唠的。太后有些失神,合上眸子深吸一口气,忽觉鼻头发酸,又不能流泪,只堪堪拿手撑了撑额。

    谢景臣神色如常,提步从景运门穿行过去,将将步上箭亭,前方便来了个形色匆忙的男人,着飞鱼服,人到了跟前儿一揖手,毕恭毕敬喊声大人,低声道:“属下都探听清楚了,只等大人一声吩咐便能动手。”

    他半眯了眼,眸光中映入太液池的湖光水色,沉吟道:“切记干净利落。”话音方落,复又侧目看天边摇摇欲坠的太阳。

    天幕是泣血的红,日薄西山,时近黄昏,这个时辰,恐怕也该醒了。

    ☆、过朱阁

    戌时的梆子已然敲过,京都相府的各处已陆续掌上灯火。

    驰道广庭,花间岸侧,雨久生苔,自然古色。清风游廊上一例的明亮,檐下的灯笼是宫中御赐的五连珠圆羊角宫灯,昏黄的一点光,连作一排却像是能织成旖旎的梦,映在碧落池的湖面上,清波荡漾,煌煌如画,似坠了漫天星辰。

    暖色的帷幔半遮半掩,晚风从窗屉子里吹进来,摇曳了烛台上的火光,一声软侬的嗡哝从床榻那头传出来,几分倦态几分醉意,平添出娇憨可人的意味来。

    迷蒙的一个梦境,耳边尽是嘈杂的人声,男男女女的都有,具体在说些什么却听不清。阿九脑子很迷糊,只能瞪大了眼使劲去辨认这些陌生的脸,然而,还未待她辨出个所以然,眼前的景物倏忽一变,又成了谢景臣扼着她的脖子将她狠狠压在廊柱上。

    阿九登时有些急了,暗道这人怎么这样阴魂不散,白天掐了她一回也便算了,怎么还兴往人的梦里钻呢!她觉得浑身闷热得厉害,喉咙也被堵得发慌,终于忍无可忍地一蹬身,猛地睁开眼从榻上坐了起来。

    脑子心儿里还隐隐有些抽疼,她皱紧了眉发力地摁眉心,疼得口里倒吸一口气。好一会子,那阵眩晕才渐渐消退下去,她才略显吃力地掀起眼皮观望四处。鼻间有暗香浮动,定睛看去,原来是镂雕蟠螭穿花纹玉香筒里燃了水沉香。

    周遭的一切并不陌生,甚至有几分熟悉,阿九颓然地撑了撑额,这竟是谢景臣的屋子。

    这可真是奇怪了,自己怎么莫名其妙跑到他屋里来了,还睡在他的床上……她眉头锁得愈发深重,细细回想白天的事,淡去的记忆便又逐渐倒流回脑仁儿里。自己往观戏台去的路上撞见了元成皇子,被灌了酒,她似乎是醉了,再后来……

    都说酒壮人胆,看来半点也不假。那几口罗浮春是罪魁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