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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脸上刷来,皇帝不由打了个寒战。李德全忙替他将风兜的绦子系好,三个人冲风冒雪,往西六宫里去。

    雪天阴沉,天黑的早,待得至储秀宫外,各宫里正上灯。储秀宫本来地方僻静,皇帝抬头瞧见小太监正持了蜡扦点灯,耳房里有两三个人在说话,语声隐约,远远就闻着一股药香,却是无人留意他们三人进来。因这两日,各宫里差人来往是寻常事,小太监见着,只以为是哪宫里打发来送东西的,见他们直往上走,便拦住了道:“几位是哪宫里当差的?主子这会子歇下了。”

    皇帝听到后一句话,微微一怔。李德全却已经叱道:“小猴儿崽子,跟我来这一套。我是知道你们的,但凡有人来了,就说主子歇下了。”那小太监这才认出他来,连忙打个千儿,道:“李谙达,天黑一时没认出您来。这两日来的人多,是御医吩咐主子要静养,只好说歇下了。”只以为李德全是奉旨过来,也未尝细看同来的二人,便打起了帘子。李德全见皇帝迟疑了一下,于是也不吱声,自己伸手掀着那帘子,只一摆头,示意小太监下去,皇帝却已经踏进了槛内。

    本来过了二月二,各宫里都封了地炕火龙。独独这里有太皇太后特旨,还拢着地炕。屋里十分暖和,皇帝一进门,便觉得暖气往脸上一扑,却依旧夹着药气,外间屋内无人,只炉上银吊子里熬着燕窝,却煮得要沸出来了。皇帝一面解了颔下的绦子,梁九功忙替他将斗篷拿在手里,皇帝却只是神色怔忡,瞧着那大红猩猩毡的帘子。

    李德全抢上一步,却已经将那帘子高高打起,皇帝便进了里间,里面新铺的极厚地毯,皇帝脚上的鹿皮油靴踩上去,软软绵绵陷下寸许来深,自是悄无声息,不知为何,一颗心却怦怦直跳。

    第33章

    雪渐渐的停了,那夜风刮在人脸上,直如刀割一般。梁九功站在檐下,冻得直呵手,远远瞧见一盏瓜皮灯进了院门,待得近了,借着廊下风灯朦胧的光,方瞧见是宫女扶着,一身大红羽缎的斗篷,围着风兜将脸挡去大半,梁九功怔了一下,才认出是谁来,忙打个千儿:“给惠主子请安。”

    惠嫔见是他,以为是皇帝差他过来,便点一点头,径直欲往殿内去。梁九功却并不起身,又叫了一声:“惠主子。”惠嫔这才起了疑心,李德全已经打里面出来了,只默不作声请了个安,惠嫔见着他,倒吃了一惊,怔了怔才问:“万岁爷在里面?”李德全并不答话,微笑道:“主子若有要紧事,奴才这就进去回卫主子一声。”

    惠嫔道:“哪里会有要紧事,不过来瞧瞧她——我明儿再来就是了。”扶着宫女的手臂,款款拾阶而下,李德全目送她走的远了,方转身进殿内去,在外间立了片刻,皇帝却已经出来了。李德全见他面色淡然,瞧不出是喜是忧,心里直犯嘀咕,忙忙跟着皇帝往外走,方走至殿门前,眼睁睁瞅着皇帝木然一脚踏出去,忙低叫一声:“万岁爷,门槛!”亏得他这一声,皇帝才没有绊在那槛上,他抢上一步扶住皇帝的手肘,低声道:“万岁爷,您这是怎么啦?”皇帝定了定神,口气倒似是寻常:“朕没事。”目光便只瞧着廊外黑影幢幢的影壁,廊下所悬的风灯极暗,李德全只依稀瞧见他唇角略略往下一沉,旋即面色如常。

    梁九功见着他二人出来,上来替皇帝围好了风兜,待出了垂花门,顺着长长的永巷走着,梁九功这才觉出不妥来,皇帝的步子却是越走越快,他与李德全气喘吁吁的跟着,那冷飕飕的夜风直往口鼻中灌,喉咙里像是钝刀子割着似的,剌剌生了刺一般。李德全见皇帝径往北去,心下大惊,直连赶上数步,喘着气低声道:“万岁爷,宫门要下钥了。”皇帝默不作声,脚下并未停步,夜色朦胧里也瞧不见脸色,他二人皆是跟随御前多年的人,心里七上八下,交换了一个眼色,只得紧紧随着皇帝。

    一直穿过花园,至顺贞门前。顺贞门正落钥,内庭宿卫远远瞧见三人,大声喝问:“是谁?宫门下钥,闲杂人等不得走动。”李德全忙大声叱道:“大胆,御驾在此。”内庭宿卫这才认出竟然是皇帝,直唬得扑腾跪下去行礼,皇帝却只淡淡说了两个字:“开门。”内庭宿卫“嗻”了一声,命数人合力,推开沉重的宫门。李德全心里隐隐猜到了五六分,知万万不能劝,只得跟着皇帝出了顺贞门,神武门的当值统领见着皇帝步出顺贞门,只吓得率着当值侍卫飞奔迎上,老远便呼啦啦全跪下去,那统领硬着头皮磕头道:“奴才大胆,请皇上起驾回宫。”

    皇帝淡淡的道:“朕出来走一走就回去,别大惊小怪的。”那统领只得“嗻”了一声,率人簇拥着皇帝上了城楼。

    雪虽停了,那城楼之上北风如吼,吹得皇帝的身上那件羽缎斗篷扑扑翻飞。梁九功只觉得风吹得寒彻入骨,只打了个哆嗦,低声劝道:“万岁爷,这雪夜里风贼冷贼冷,万岁爷万金之躯,只怕万一受了风寒,还是起驾回去吧。”皇帝目光却只凝望着那漆黑的城墙深处,过了许久,方才道:“朕去走一走再回去。”

    李德全无法可想,只得向梁九功使个眼色。梁九功道:“那奴才替万岁爷照着亮。”皇帝默不作声,只伸出一只手来,梁九功无可奈何,只得将手中那盏鎏银玻璃灯双手奉与皇帝,见皇帝提灯缓步踱向夜色深处,犹不死心,亦步亦趋的跟着,皇帝蓦然回过头来,双眼如寒星微芒,那目中森冷,竟似比夜风雪气更寒甚,他打了个寒噤,只得立在原处,眼睁睁瞧着那玻璃灯的一星微光,渐去渐远。

    众人伫立在城楼之上,风寒凛冽,直吹得人冻得要麻木了一般。李德全心中焦灼万分,双眼直直盯着远处那星微光。梁九功也一瞬不瞬死死盯着,那盏小小的灯火,在夜风中只是若隐若现。众人皆是大气也不敢出,唯闻北风呜咽,吹着那城楼檐角所悬铜铃,在风中咣啷咣啷响着。那盏灯光终于停在了极远深处,过了良久,只是不再移动。

    李德全觉得全身上下都麻木了,那寒风似乎一直在往胸腔子里灌着,连眨一眨眼睛也是十分吃力,先前还觉得冷,到了此时,连冷也不觉得了,似乎连脑子都被冻住了一般,只听自己的一颗心,在那里扑通扑通跳着,尽管跳着,却没有一丝暖意泛出来。就在此时,却瞅着那盏灯光突然飞起划过夜幕,便如一颗流星一样直坠飞下,刹那间便跌入城墙下去了。李德全大惊失色,只唬得脱口大叫一声:“万岁爷!”便向前飞奔。

    众人皆吓得面无人色,那统领带着侍卫们,飞奔向那城墙上去,直一口气奔出三箭之地,方瞧见皇帝好端端立在雉堞之前,这才放下心来。李德全背心里的衣裳全都汗湿透了,只连连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