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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师也待我客气,只是几个英籍老太太很作威作福。”

    “我代他们致歉。”纳梵先生笑说,“只是你别太拘谨,有什么想说的,不要犹疑。”

    我点点头。

    我跟他说话,老是有点口吃。

    罗莲说:“他好做你爹了,你几岁?”

    “二十岁了。”

    “可不是?他起码三十八。”罗莲说,“看上去倒是很年轻的样子。”

    “也不算特别年轻,”我说,“只不过头发未白而已,不过他一向不老气横秋。”

    “你不是真看上他了吧?”

    “哪里啊!别开这种玩笑,我是很尊重老师的。”我说,“人人都说他好。”

    “很多教授很好,你怎么不提他们?”

    “我也提呀!”

    “你这个人,将来人家都要讨厌你的,一副模范生的样子,决不迟到早退,刮风落雨,一向不缺课,见了教授,‘是老师是老师’,真受不了。”

    我白她一眼。

    我可没有她形容的那么肉麻。

    她胡诌的。

    星期二,照例有实验,我并不太喜欢做化学实验,瓶瓶罐罐,麻烦得很。大家穿上了白上衣,拿了讲义,照着煮了这个又煮那个,我的手脚不十分灵敏,常常最慢,弄得一头大汗。

    我把煤气火点着,煮着蒸发器里的化学颜料,纳梵先生走过来,问我:“好吗?”

    我说:“煤气有点声音,是不是?”

    他侧耳听了听,“嗯,是,熄了它,我替你调整调整。”

    我迟疑了一下,听他的话,关了煤气。

    纳梵走回几步,问一个女同学借来打火机,点一下,没点着,我探过去看,他再点火,我只闻到一股煤气味,跟着只是轻轻的一声爆炸,我眼前一热,一阵刺痛,退后已经来不及了,我蹲了下来,只听见同学的惊呼声,我一急,一手遮着眼睛,一手去抓人,只抓到一只手,便紧紧地捏着不放。

    实验室里乱成一片。

    纳梵先生大叫:“去打电话,叫救护车!快,快!”

    我马上想:完了,我一定是瞎了。

    眼睛上的痛一增加,我就支持不住,失去了知觉。

    醒来的时候,我还是看不见东西。我躺着,身子好像在车上,一定是救护车。有人在替我洗眼睛,我还是觉得痛,并且害怕。

    但是我没有吭声,如果真瞎了,鬼叫也没有用。然而怕还是怕的,我伸手出去摸,摸到的却是女护士冷冰冰的制服。我忽然哭了。

    天啊!如果一辈子都这么摸来摸去,怎么办?

    我不知道有没有眼泪流出来,但是我听见一个声音说:“别怕,我们就到医院了,你觉得怎么样?”那是纳梵先生的声音,他很焦急。

    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抓住了他的手。

    “说给我听,你感觉如何?”

    我想要说话,但是太害怕了,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抓紧着他的手。

    护士说:“不是很厉害,她不想说话,就别跟她说。”

    纳梵先生两只手也紧紧地合着我的手,我发觉他的手在颤抖,我眼前刺痛之极,平时身体也不大好,又昏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仍然什么也看不见。

    我知道实在是完了。

    怎么办呢?我躺在床上,鼻子上嗅到那种医院特有的味道。怎么办呢?

    我慢慢支撑着起来,这一次眼前倒没有大痛,恐怕是下了止痛药。

    “好一点了?”

    还是纳梵先生的声音。

    我惊异地转身,他怎么在这里?

    他的脚步声,他走过来了,站在我身边,扶住我,让我慢慢地靠在床上。

    “我是医生,”另外一个声音说,“你觉得怎么样?”

    我马上吓得浑身冷了起来。医生要说什么?

    我呆呆地卧着。

    “唉,为什么不说话?替你洗过眼了,把煤屑、碎片都洗出来了,危险程度不大,但是要在医院里住上一阵子,你要听话,知不知道?左眼比右眼严重点,但绝对不至于失明,不要怕。”

    我点点头,吁出一口气,手心中都是汗。

    “运气很好,爆炸力道不强,强一点就危险了。”

    我还是点着头,可是一颗心却定了。眼前漆黑的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我摸摸自己的头,一切都没有毛病,我笑了。

    “傻孩子。”医生说,“我明天早上再来看你。”

    我听他走开去的声音。

    纳梵先生问:“好一点了吧?”

    我连忙问:“几点钟了?你为什么不回去?”

    “晚上八点。”

    “我肚子饿得很呢。”我说。

    “我叫东西给你吃。”

    “不,纳梵先生,你回去,我有什么事,会叫护士来的。”

    “可是医生说——”

    “嗳。医生说没有关系,你请回去吧。”

    纳梵先生说:“真对不起,乔,这次意外,是我的错。”

    我一愕,怎么会是他的错呢?我想也没想到过。煤气管轻微爆炸,是我探头探脑不当心,关他什么事?难怪他陪我到现在,我连忙摇着手,说:“纳梵先生,请别误会,这与你完全没有关系,是我自己不好——”

    他苦笑一下,“我不该冒失去点——”

    我也打断他,“我不会有事的,这实在不是你的错,实验室总有意外的,我躺几天就好了,同学自然会把笔记借给我,你放心。”

    其实我也不知道要躺几天,恐怕至少得十天八天,但是为了安慰他,我也只好往好的方面说。

    他不响。

    他是个好人,一定为我担心死了。

    我正要说些什么,安慰他一下,想了半天,想不出话来,他比我大这么多,又是我教授。

    我只好说:“都是我不好,我真麻烦。”

    他又说:“我不小心,是我的错。”

    护士送食物进来,我摸索着。真饿了。

    纳梵先生把牛奶杯放在我手里,拿着三文治,递到我嘴前,我红了脸,接过来吃。

    他问我:“要不要通知家人?”

    我摇摇头:“别,他们会急坏的。”

    “此地有没有亲戚?”

    “没有,一个也没有。但是罗莲对我很好,有没有通知她?她不见我回去,要急的。”

    “啊,刚才她来过,我着她回去了,你还没醒。”

    “谢谢你。”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