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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患了暴病,虽得神医相救,奈何已无生机,整个人削减得几乎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此番狂风大作,她又身着广袖曳地礼服,似乎,这胡言倒生出几分道理来。却也只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到底难以压制。

    “诈尸啊!诈尸!”许多人还没来得及出屋子,就听外边一声变了调的惊呼,“血脚印啊!”

    从前堂到院子里的确出现了一行类似血脚印的印记,只不过,那形状不像是人留下的。约莫着碗口大,近圆形,周围边界十分模糊。

    屋子里的人这下都不敢出来了。

    门外有一人似乎胆子极大,走上前去看李芸的鞋底,那绣鞋之下几乎一尘不染,方才那些绝不可能是血脚印。

    “莫不是那红帕子被风卷时浸了供案上的净水,接连落地时将红色褪到了地面上吧。”

    其实本是胡说八道的。虽然那一行印记极不成章法,又不似脚印,但红布涂抹之说的确太荒谬了。

    这时郑念终于挤身出来应道:“这位兄台说得极为有理,府中办事仓促,这块红布实在是急于购置,未看成色,看来的确褪色得厉害。”此语言罢,挤出来的三三两两家丁已将小姐抬回了灵床上。其实距离只不过五步。

    很多屋子里的人还颇为混乱没个头绪,门外之人又道了一句:“这小姐方才面朝那刚刚殉情的张家二少爷,莫不是为了答谢他的情意故才有此造化吧。”

    声音不大,倒是引起了讨论。那些人受了惊吓,此时已经不那么讲究情理了。转眼间,舆论的风头便成了张子旭李芸虽未成正式夫妻,但死生相随,真是情深不寿。

    他们说话的会子,郑念已带了人将张凌安置在了寿板上,正在犹豫是送到通判府上还是派人知会那边让他们自己来接。

    没人愿意多看一眼张凌的脸,此时他满脸狰狞血污,颅骨凹陷连带眼球都错了位置,颇为骇人。

    “张,张公子,好像,好像没死。”一小厮结巴道。

    张凌胸廓的确还微微有些起伏,只不过早已没了意识。看那样子,既不像是濒死之人抑不似活人,颇有几分诡异。

    然而没有人看得到,此时莲信正站在院中,身后拖拽着一锦衣男子,只是周身已近乎透明。那鬼似乎很反抗,挣扎着要解开锁链回到躯壳里去。莲信神色端庄,随着莲灯燃烧,那挣扎之势明显降了下去。

    “你生平戕害多人,乃是罪孽深重之身。你本阳寿七十又八,今折去种种罪孽,命绝于此,速随我下去受审。”声音凉凉的。

    莲信也不知为何张凌的尸体还尚有呼吸,但张凌生前即为罪人,此番不得好死她也不敢耽误。

    最后还是通判府出动了一队定北军将张凌用轿子抬将了回去。

    两边之人却是出乎意料的沉默。料想张凌死在了太守府里通判大抵会出兵来闹,连由头估计都早已起草好了:借事谋逆。

    但是并没有发生任何摩擦,张凌被抬走后,太守府里只剩下了一片狼藉。诵经声也不知何时又起,整理好了灵堂,重新换了竹竿支起棚子,连棺木和地面上疑似的血迹都很快被清洗了。不得不说,郑念很能干,尤其在李更已经几乎不省人事的时候,他几乎成了府里的脊梁骨。

    李更无子,膝下唯李芸一女。也不是没有认过养子,但是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李更再也没提起过那半个儿子。甚至,也不再认义子,但在李更身边人的眼里,郑念几乎可以与那个称呼划等号了。

    自然,也是他无言抬手阖了李芸的眸子。他是个极为通透之人,行事老练。那些流言外人听之信之也罢,他是断然不信的。只是这是这事着实处处透着邪劲,他也只是为了顾全大局打个马虎眼罢了。

    然而此事却是绝非如此简单。

    至少,已经有人要按耐不住了。

    莲信将张凌魂魄交由了地府,又折返永业去看张凌的尸体到底出了什么猫腻。她便又坐在了轿子里,只不过此时面前非凤冠霞帔,而是血污不堪的一张脸,半点看不出那人生前的样子。她几乎一眼看出这副壳子里有陌生魂魄,但能入尸首的亡魂,也实在从没见过。她便猜测,这大约也是生魂作怪。只是生魂用这样一幅躯体吊着,除了痛不欲生外,命气也会被消耗殆尽,只怕很快就会抽离出来了。

    所以,她在等。

    等待是她很擅长的事情,她惯于观看各种各样的死亡过程,或者,医治过程。她自然又想到了陆风渺,嘴角微微挑起,这一次,不会再有人堵在门口把她手里的差事抢走了。多么巧合,一样的路,一样的终点,只不过那个人不在了。

    转眼到了通判府,很多人急急忙忙穿透了莲信的身体,他们好似热锅上的蚂蚁,赶忙将张凌抬了出来,早前请好的大夫几乎一拥而上。

    “前几天自己来的那个大夫呢?”通判张轩揉着额角,脸上的眉毛皱作一团。

    胖胖的管家脸色惨白难看得很,低头赔罪无言。莫说是根本不可能请得到陆风渺,就算他来了也是一样,那张凌只是还有半口气的死人了。

    管家名叫吴忠,通判府的历任管家都被改名为单字一个忠,全然不管家姓如何。

    他面上不动,却已经叫底下人去置办白事用品了。

    通判一心想救幼子,张凌那微弱一口气几乎吊着他的心。初听闻张子旭在太守府殉情自戕他是毫不相信的,此番人已变作这幅不堪模样摆在他面前,他只是觉得犹如身临大梦。在场上百口子人亲眼所见绝不可能有错,但这事于情于理,不可能发生。

    他知道自己的儿子秉性如何,李芸他根本就从没放在心上过。要说新婚喜悦,也无非是因着新鲜劲儿,若是换做她人,他也依旧如此。

    虽是不堪入耳,但他还是听底下人说了,子旭近日流连于永北北市的烟花阁,几乎夜夜不归。

    张轩极宠溺幼子,觉得这样做只是别让人知道了便好,此前他也是受了惊吓,如此倒无大碍。

    试问这样一人,如何会为未正式过门的妻子殉情?张轩不由得细想,但是眼前惊吓已让他有些崩溃。

    “大人,恕在下无能,令公子寸脉已经摸不到了……”这是死脉。已经伤成这样,其实本无号脉的必要了。

    一连数个大夫纷纷白着脸告退,其实他们本是不愿来的,此番趁着通判未大开杀戒,赶紧跑了。人都这样了,但还能有呼吸实在是个奇迹。自然这话无人敢说了。

    张轩揪着最后一个大夫的领子狠踢了几脚,也颓然栽倒在地。早上听闻李更丧女他似乎意料之中的样子,下午便得知自己的儿子自戕了。实在有些讽刺。

    只要子旭还有一口气在,他便不会放弃。谁敢布置灵堂,又有谁敢劝他?没有人。

    从纸扎店订好的纸活儿已经被悄悄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