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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回过头,发现她就站在他身后,手里举着两罐可乐,红白相间的毯子歪在肩膀的一边,头略微歪着,饶有兴味地望着他。他自言自语地问了一句:“找到?”

    “是啊。”她回忆说:“说他早年去非洲援过医,后来投资建了一个研究中心,资助医生援非,也资助一大批贫穷的孩子上医学院,曾经一度传言说他要从政,并成为议员的热门人选,但他却在最后一刻放弃,这几年带了一队人,一直在西非救治感染伊波拉病毒的病人。”

    “还挺详细。”他随口答了一句。

    “还有一个故事,说他们的医疗队停留在一个地方,一个护士帮助他们照顾过很多伊波拉病毒感染的病人,是当地人的英雄。后来医疗队去了别处,那个护士怀孕了,留在当地。几个月后,传来护士去世的噩耗。分娩之后,护士抱着婴儿回家,没想到隔夜发起高烧,家人把她送进医院时,她已经开始抽搐。后来证明她也许是产后感染,得了膀胱炎。可是那一刻,医院里没人敢医治她,所有的医务人员都害怕那是伊波拉病毒,碰都不敢碰她一下。她就那么死了,一个救死扶伤的英雄,死于产后细菌感染。”

    他回头,看见她正居高临下望着他,不知为何今天似乎特别好奇:“放弃政治前程,做这样危险的事业,我觉得你父亲很伟大,可是为什么从来没听你提过他?”

    有什么可提的,流行病学界的中流砥柱,道德界的标兵。他对曾祖父充满敬爱,对父亲更多的是敬畏。他笑了笑说:“我怕是他失败的作品。”

    “怎么会?”她不解地问。

    他停了停答:“因为我既没有按他的意思从政,也没继承他的衣钵学医,这辈子怕是无望得到诺贝尔奖了。”

    她抱着最后几罐可乐蹲下来,笑问:“要求这么高,难道他得过?”

    他接过可乐:“没有,不过被得奖者在得奖致辞里感谢过。”

    “医学奖?”

    “一次医学奖,还有一次和平……”

    这时候她俯下身,探头过来,手臂在他鼻尖掠过,把最后的几罐可乐放进冰箱里。冰箱里的灯光是亮黄色,她低着头整理东西,湿漉漉的头发拢在耳后,露出婉转修长的脖子和小巧莹白的耳垂。离得太近,他总算知道那种淡淡的花香是哪里来的,是她的洗发水,换做平时他早就开始打喷嚏,此刻他只觉得头晕。

    几滴水珠滴在他手背上,大概来自她的发梢,冷冰冰的,有种紧绷的感觉。他不自觉地用另一只手掌掩盖住那片肌肤,看见她微微直起身子。

    她拉了拉肩头的毯子,笑了笑,轻声说:“麻烦你,这么晚还跑一趟。”

    不知道这是不是给他的信号。通常这时候他的台词应该是没关系,举手之劳,然后站起来告辞,欣然退场。脑袋一热,他却听见自己问:“你的耳钉呢?”

    她“哦”了一声,垂下眼,难得避开他的眼睛:“收起来了。”

    “呃……为什么?”他嗫喏着,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打颤,“……我觉得……特别美。”

    冰箱门还开着,冷得要死。灯光明亮,他们两个面对面蹲在冰箱门前这狭小的空间里,中间隔着一臂的距离,他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呼吸,每一次都带着颤抖的回声。

    然后他看见她抿了抿嘴角,忽然抬眼,坦然迎上他小心翼翼的目光:“不打算戴了,前男友送的,我们刚刚分手了。”

    他顿时僵在那里,望着她茫然无语,一瞬间同一个问题在心里万马奔腾般跑过一万遍 --- 她这样讲,到底,什么意思?半天才憋出一句:“呃……可惜a.j.快要走了,我看他很喜欢你……”

    她听了一低头,他预感到她立刻就要笑了,每次他手足无措时她都那样笑。这次他偏觉得再不能忍受,冲动地将嘴唇合在她唇上。

    窗外的雨下得很大。他第一次感到她的回应,温柔似水,绵延不断。他伸开双臂紧紧抱住她,只觉得不够靠近。不知什么时候她肩上的毯子滑落到地上,露出她里面薄薄的短袖t恤。她不自觉地往他怀里缩了缩,他干脆抱起她,一脚踢上冰箱门。

    然后一切有些恍惚。记得她的指尖有吓人的炽热,轻轻搭在他肩膀上。他抱着她,把她放在厨房的台子上,倾身去吻她,顷刻间稀里哗啦,她身后不知什么倒了一大片。她停下来,嘴角一扬,象是要笑,他连忙低头堵住她的嘴唇。可是厨房实在太小,头顶是碍事的橱柜。他干脆抱起她走出厨房,她顺手“啪嗒”一声关掉厨房的灯。

    眼前顿时一片漆黑。他把她轻轻放在客厅靠窗的桌子上,一手抵着玻璃窗,低头忘情地吻她,从嘴唇到肩窝到耳垂,吻得深情狂妄,明明是第一次,但又象已经在想象中预演过一千遍。

    不知什么时候,窗外开始狂风大作,“哗啦啦”一声春雷,划破寂静长空。他的大脑“唰”的一声,黑屏了一秒钟。

    窗外是噼啪噼啪的雨声,如鼓点般敲打在窗玻璃上。他在黑暗中停下来,那一刻他在心里对自己说:shane y. ,坦白或闭嘴,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眼睛习惯了黑暗的光线,他才看见她的目光,在黑夜里闪闪发亮。她显然是误会了他的迟疑,略略低了低头,犹疑片刻,不自然地问:“呃……那个,这不会是你第一次接吻吧?”

    他想也不想断然否认:“不是。”……其实是第二次。

    “哦,”她低头,仿佛猜到他的心思,再次抬头时嘴角浮起一丝笑意,目光闪烁,带一点挑衅的意味,“那就是不喜欢这样?”

    他再说不出其他的任何一个字,只能虔诚地吻她:“喜欢。”

    那一刻他只想紧紧抱住她,心无旁骛。

    那是个怎样的夜晚,他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仿佛所有的缺憾都找到了圆满,所有的疑问都得到了回答。窗外夜色沉沉,杂乱的雨声是最动情的伴奏,他们缠绵地拥抱,直到忘记时间和现实。

    如果此生有一件事叫他不顾一切,那么应该就是这一晚。即使有一百次机会让他重来,他恐怕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后来想起来,那是个美得绝望的夜晚,仿佛看一部悲剧主题的电影,过程可以凄美,但注定结局不好。人都是自私的动物,什么道德大义,到头来统统不堪一击。他输给自己的欲·望,输得心悦诚服。

    亦萱从北京打电话来,急吼吼地说:“刚刚跟几个同事交流了一下逆行性遗忘症的治疗,什么催眠啊,物疗啊,效果都很可疑,目前有一个新的心理疗程据说效果不错,当然也要看她大脑的器质性损伤有多大,最好是……”

    “治疗的事,能不能暂缓?”他打断她。

    “你什么意思?”她狐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