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这样一直喝下去是没有任何作用的,能不能休息会儿?”
莲萱伸手夺过他手中的酒,然后将他搀扶在榻上,取出绣帕小心地擦拭他唇角处的酒水。云帝旿面色一寒,抓住她的手将她按下,“为什么……为什么连你也要离开朕?”
“皇上……”莲萱抿唇一笑,“臣妾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皇上,以前是,以后也是。”
“骗子……骗子……”
莲萱空出的左手抚上他的面颊,嫣然一笑,“臣妾从来不敢欺骗皇上。”
“骗子!”云帝旿将她的左手打下,血色染目,他嘴角扬起了轻蔑的笑意,声音如刺骨的冷箭一般刺入莲萱心中,“祭玉,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
滚烫的泪水从眼角滑下,莲萱身子一颤,然后哽咽道:“皇上,臣妾是莲妃,不是左相大人。是您亲封的莲妃……莲萱……”
“莲妃……”云帝旿呢喃一声,随后像是触碰到什么不该碰的东西,受惊般的退后。
“皇上……”
“出去。”云帝旿坐在榻上一角,双手捂着脸,不肯抬头。
“皇上。”莲萱抿唇,然后向他靠近,手指覆在他的头发上,“没事了,今夜一过,什么事情都会结束的。”
“给朕出去。”
朕,又是朕。莲萱苦涩一笑,是啊……只有提到另外一个人时,这位万人敬仰的皇帝陛下才会换成一个普通的‘我’。
“皇上……”莲萱下了榻,然后跪在地上,深情地看着他,“如果有一日,萱儿也像左相大人那样永远的离开了,您会不会有一丝伤心难过。”
榻上的人没有动,莲萱笑了笑,抬起右手,却停滞在半空,“连一滴眼泪都不肯流吗……”
没有得到回答,她收回了手,然后福了福身,转身黯然地离开了营帐。
几日后,众人抵达云国境内,北词只简单的留下了一封辞书,她也知道云帝旿不会看的。离开后三日,心宿随着苍龙七宿寻到了她。
苍松嵌就的山崖上,北词凝目看着底下的行军队伍。心宿颔首,许久才道:“经此一战,云国和北燕国的军力已是平分秋色,已经无需顾忌,只是心宿有一事不明……殿下为何还要冒着风险去云国军帐内,早早离开不就好了。”
北词抿唇不语,为何要去找云帝旿她也不知道,不过去了便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北词凝眉问道:“听说离珩曾经屠杀了北燕一万降兵,此事若没有云帝旿下旨,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做的。”
“此事发生后,我们立即派人去查了,但是没有什么结果。”
“除此之外,云帝旿可还有什么异常?”
“异常……”心宿想了想,然后抿唇,“自殿下离开后,云国皇宫内的人已撤出大半,我们并没有多少消息。但是听说云帝旿在宫中杀了许多贴身侍卫,而且有一次在朝堂上公开斥责了彧朝熙。”
“大概是何时出现这种情况的?”
“约莫就在殿下离开半个月后。”
她目色一沉,若说云帝旿是因为祭玉的死才性情大变,这种鬼话说出来,连她都不信。云帝旿虽然面上嚣张跋扈,可内心却是柔软温和,怎么也不可能突然变成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狂魔。
此刻,不远处的马车中缓缓走下一名女子,然后上了云帝旿所在的马车,可不过片刻,女子便下了马车,面色凝重。
北词收回心神,不再多想。她并未回头,而身后的五人陡然消失不见,只余下北词和苍龙七宿中的其他两人,一对双胞胎兄弟。
“尾宿、箕宿……”北词声音淡淡,她凝目看着不远处的莲萱,目色没有任何情感,“有几分把握?”
“自然是十分。”两人相视一笑,然后同时举起右手上的暮符飞弩,他们两人,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出手的。白袍猎猎,两柄利箭相缠飞出,破过层层飞雪,冷厉吓人,入目只余下血色。
队伍中出现了片刻混乱,也是那一刹那,云帝旿从马车上跃下,然后抱起地上的女子。
“皇上……”莲萱莞尔一笑,可喉间的鲜血却是拦不住的溢出,她双手按住胸口,试图将胸腔中的积血按下,“皇上,没事的……”
“你别说话。”云帝旿将她抱起,看着身后的赶来的离珩,一阵厉喝,“快去找……”
“皇上……”
云帝旿身体一震,莲萱双手攀着他的双臂,轻轻摇头,“皇上,你很担心吗?”
被她这样一问,云帝旿有些愧疚地低下头,没有敢回答,莲萱再次温婉一笑,瞳色有些涣散,“皇上,不要落泪,一切都会好的。这条命本就不是我的……今日……也该还给她了……”
两年了,一切都该结束了,关于她的一切都不能存在于世上。
她苍白的手指指了指山中一处,然后手臂便无力地跌落在雪地中,云帝旿薄唇瞬间煞白,他将她抱入怀中,颤声道:“莲妃……”
离珩见此,心头也是一绞,然后迅速顺着莲萱手指的方向赶去。而白茫茫的一片中,有一缕白光向着与离珩方向相反的地方飞去,与飞雪融为一色的光泽并未引得任何人注意。
那一缕白光缓缓落在北词指间,最后如雪一般化开,然后融入北词指间。她抬眸淡淡地看着远处的一对璧人,飞雪很快掩盖了地上的斑斑血迹,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她看着茫茫大雪,终是叹了口气。
那个女人,明明知道自己在这里,明明也想真真正正地活着,却偏要在最后一刹那误导所有人,真是愚蠢,和那个女人一样的愚蠢。
她双手盈盈一握,再未多看底下的情形一眼,转身离去,“祭北词,你是不是一直都这么愚蠢……”
☆、五十八
尽管云若诗已经猜想出来了一些东西,可当她真真正正地面对那个人时,心里还是不断地发颤。那个名叫郑晓的男子命人将她带走时,她已然明白了营帐中的那个女子是谁了,可是,本能又让她觉得面前的人并非祭玉。
天色已经昏暗下来,这一日大抵是入春以来最温暖的一天了,云若诗接过北词递给她的点心,然后怔怔地坐在她身侧,看着她熟稔地烤着蛇肉。
“姐姐……”她茫然开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似乎停滞了许久,身侧的女子也并未开口,云若诗歪了歪头,试探性地问道:“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找皇兄?”
“若诗……”北词将手中的东西给她,沉默了片刻,“你还不明白吗?云国的那个小公主已经死了,你回不去了。”
手中的木条有些发烫,云若诗抬头似乎还要说些什么,可身边的人已经起身离开,“吃完就好好休息吧,要走很久的山路,你恐怕吃不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