辱求和,派三皇子入鄄都为质,其母随行。”
斓丹的眼神虚浮起来,仿佛飘回十年前的太液池边——那年她八岁,特别喜欢吃新鲜莲子,宫女帮她剥好几颗包在绢帕里,她拿在手上蹦蹦跳跳去阴凉的长亭里吹风。亭子里站了个异族打扮的少年,看着年纪不大,却比她高了不少,长得很漂亮很漂亮。她看着好喜欢,就巴结地送了他两颗莲子,追她而来的宫女太监好像很惊慌,忙忙地拉她走,偷偷告诉她那是北漠的质子,以后看见了也不要说话,北漠人凶得很,坏得很。
“北漠大汗终日郁郁,终于在兵败求和的第二年就一命呜呼了。太子继位,时年十一,子少母壮,权力自然落在太后手中。流落鄄都的皇子和皇妃在北漠朝堂颇有德望,是太后的心腹大患,自然要除之而后快。杀手成功地伏击了质子和母亲,却没能真正地杀死他们,另一个流落鄄都的北漠人救了质子,那个人就是安国公夫人。质子的母亲却被旻定帝趁乱掳进宫中,”申屠锐冷嘲地一挑嘴角,“你应该还记得她,斓橙的生母,熙妃。”
斓丹的脑中模糊地回想起那个美丽的女人,她在宫中存在的时间太短,短得没有留下什么精彩的传奇,只记得她很美。很多年后,人们看见斓橙还会说起她的生母很美。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斓橙会叫申屠铖哥哥。
“再说说南岳。”申屠锐又喝了口茶,斓丹也觉得没必要再细问北漠的事情了,无非是质子忍辱负重潜伏安国公府,苦心经营,等待时机,一举成功。“南岳一年前派皇子出使求亲。”
斓丹点了点头,南岳的皇子……好像叫重汶,一身南族美男的风韵,后宫还为他小小起过波澜。南岳富足,皇子又英俊,几个未嫁的公主都很愿意和亲,不顾体面地在父皇面前争执起来,与北漠求亲的躲之不及大相径庭。
“皇子风头很劲,几位公主都视他为佳婿良人。你猜,谁与他两情相悦?”申屠锐又讽刺地一笑,也没想让斓丹真的猜,“你的好姐姐,坤阳公主斓凰。”
斓丹没说话,她果然太底层了,这样的消息一点儿风都没听到。
“斓凰和你太不一样了,她喜欢什么就要得到,于是南岳皇子就享尽了艳福。”申屠锐坏笑来,意指明确,“明明一件郎才女貌的好事,斓凰也觉得老爹会欣然答应,可重汶来求婚的时候却被定帝厉声拒绝了。无论她怎么哀求哭闹,定帝就是不答应,甚至软禁她在寝宫里思过。不得不说你这位父皇,是个极其贪心的人,他当年征讨南岳没有得手,十几年来贼心未死,时时刻刻惦记南边这块肥肉,私下也没少囤兵积甲,苦练精锐。眼看时机快到了,南岳偏偏这个时候派了皇子来求亲,还和最喜欢的女儿搞上了,你说头疼不头疼?”
斓丹皱眉,无视他粗鲁的用词,这些都是发生在她身边,她却毫不知情的另一个世界的事情。
“斓凰不知道啊,还很大方地说出自己肚子里有了重汶的种,不嫁也得嫁。可你老爹知道啊,绝对不能嫁,不然就是死路一条。定帝因此恨上了重汶,就在他回国的路上刺杀了他,这也是斓凰对他恨之入骨,同意帮助我们的原因。”
“帮助你们?”斓丹终于忍不住问了他一句。
申屠锐停顿了一会儿,有些怜悯地看着她,“你还没想明白么?你在宫中十八年,你送给你父皇的食物,他吃过么?”
斓丹僵直地坐起身,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力气,在重病多日后这样直直地坐起来。
“羹汤是斓凰亲手送给他的,说不定还是亲手喂进嘴里的。他因为对女儿的一点儿慈爱,终于断送了自己的性命。”申屠锐叹息,如果旻定帝不顾女儿的死活,同意她和亲,现在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斓丹语无伦次,嘴唇动了好一会儿,才说出了一个无意义的:“我……”
“你……”申屠锐叹了一口气,“是斓凰建议选中你,因为以你的性格,非但不会喊冤,还会坦然认罪。”
斓丹愣了好一会儿,才舒出一口长气。
她垂下眼,微微一笑,“没想到她这么了解我。无论如何,那个时候,我的心里……的确想杀死父皇,我喊什么冤?我有什么冤的?”
“也对。”申屠锐点头赞同。“斓凰这个人,我竟然不知道怎么评价她好。”他皱眉,好像真的很为难,“说她聪明吧,偏偏和重汶办下这样蠢的事,说她傻吧,她又能妥妥地稳住京城权贵,甚至朝堂重臣,为新朝效力。看见她得意的样子了吧,因为大晏的命脉有一半掌握在她的手中。”
“我能做些什么呢?”斓丹疲倦地问,她对这些阴谋算计十分厌烦,甚至痛恨,她只想知道申屠锐让她去做些什么。
“先得有个名字吧。”他眨眨眼,没什么思绪一般,“你想叫什么?”
斓丹沉默了一会儿,“浮朱。”
“伏诛?”
斓丹点了点头,“我有罪,已经伏诛了。”她萧斓丹恶行昭昭,死在断头台的时候,心里是无怨无恨的。
“可还有那么多人,她们明明有罪,非但没有死,还不肯认,活得那么理直气壮。她们也该伏诛,该和我一起去见父皇,认罪忏悔。不然那些冤死的人……黄泉下,怎么安心轮回往生呢?”
申屠锐听了,紧紧皱起眉头,想说什么,终于还是忍住没有说。
第10章 第10章 落花有意
丫鬟故意在窗外放重了脚步,又走得快,听起来有些匆忙,通报的时候却还保持一贯优雅从容:“橙阳公主进来了。”
申屠锐眉头紧紧一攥,不胜其烦,起身没去迎接,反而拿起药坐到斓丹的床铺边。斓丹的卧室不大,又烧着地龙,所以撤去床榻,只在地板上铺了厚厚几床褥子睡在上面。申屠锐盘膝坐在被褥旁边,轻松半抱起斓丹托在臂弯里,喂她喝药。
斓橙径直昂首冲到内室来,看见这场面,神色不豫地一愣,站在暖炉边没再靠近。
“哎!把披风脱了再过来,小心寒气凉了她,才好一些。”申屠锐不怕肉麻地用拿着药碗的手臂搪了搪虚无的寒冷,爱护怜惜的姿态做得认真又浮夸。斓丹用眼角瞥了他一眼,摸不透他为什么要当着斓橙的面故意这样,生怕斓橙不恨她?
斓橙嘴角一挑,哼了一声,蛮横地坐下来,精美的白狐轻裘披风铺散开来,倒也有几分英气飒爽。“好,我就坐这儿,省得凉着了你的心肝宝贝!”她阴阳怪气地说,眼睛一翻。
申屠锐也不理她,给斓丹灌完药,扔下药碗才淡淡地开了口:“大冷的天,你跑我这儿来干吗?”
斓橙抱着臂,嫌弃地打量四周,“看看你这鬼地方,伺候的人也少。皇帝哥哥,太后娘娘都说了多少遍,让你搬到像样点儿的府邸去,你就不听!怎么着,这里埋着金山银山,还是葬着心爱佳人,你这么舍不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