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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身边,是石家三十几年的老人,手上的机关术确实已是登峰造极,这些年为石家军立下汗马功劳。即便辛氏、沈氏,对他也十分有礼;石震渊更将之视为长辈。因此,何叔给的红封,她也恭恭敬敬收下,不敢拿主家奶奶的架子。

    “我可是老了。过两年就看阿康和阿庭了,弄潮若是个男儿,可就好了。”何叔看着花厅外,慨叹道。

    正说着,却是家中老仆来禀报:“老爷,周边街坊邻居过来拜年了,里长也来了。”

    何叔地位由此可见一斑,他毕竟是如今崖州实际掌控者石家的座上宾,连着里长都不敢怠慢。宋织云自不欲与这么多人相见,便笑道:“何叔,我去后院看看那老梅树。”

    何叔起身,朝宋织云作揖,道:“老夫去去就回,夫人您自便即可。”

    目送何叔与那老仆去往前厅,宋织云慢慢走到后院。何叔这院子虽只小小两进,但是很是精巧。后院是个小花园,从花厅进去,过了花园门口,先看到小小叠起的假山,山后方是那老梅树,露出树冠来,一树白花。山前回廊转完处还有一丛芭蕉树,叶面仍是绿油油的,平添几分诗意。

    宋织云沿着假山走过去,刚走到那芭蕉丛处,要转过回廊,却听到石弄潮的带着浓浓鼻音的声音,“周兆庭,你干嘛了,一直给我摆脸色。”

    “你不要以为红着眼睛嘟着嘴,我就拿你没办法。昨天的事情,难道不是你做错了!”周兆庭冷着声音说道。透过芭蕉叶的缝隙,宋织云看到周兆庭与石弄潮两人站在梅花树下,石弄潮背对着宋织云,周兆庭则面对这她。宋织云于是看到周兆庭板着脸,这般神色与她印象中的俊朗少年很是不同。

    却见石弄潮低了头,支支吾吾着不说话。

    “可还是不愿意道歉?”周兆庭脸色又沉了沉,道,“你二小姐不是一向敢做敢当?”

    “我……我是看你又不吃晚饭,才把那机关收起来的嘛……”石弄潮哽咽着,最后竟是说不出话来,只用手拉着周兆庭的袖子,微微地晃起来。

    “石弄潮,你……”周兆庭紧绷的脸,终于因为那梨花带雨的脸绷不下去了。脸上神色几经变幻,最终换成一脸无奈,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来,递给石弄潮,道:“又不是小孩子了,怎的每次都说哭就哭?今天大年初一,怎么能哭呢?还在师父家里哭了。”

    “你不开心……我心里难过……”石弄潮接过手帕,一边擦眼泪,一边哽咽道。

    “好了好了,可不许哭了,难得今天穿着衣服这么好看,哭起来就丑了。”周兆庭恐吓道,“下次可不许不打招呼就把我的东西拿走。”

    石弄潮注意力完全放在他的第一句话,呆呆地问了一句:“原来我平时的衣服都很难看吗?”这般想着,眼泪又止不住了。

    “是今天特别漂亮,平时也很好看。”周兆庭看着眼前的泪人儿,无奈说道,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包来,道,“师父给的红包也给你啦,赶紧去洗把脸,可别哭了。”

    石弄潮拿过红包,马上破涕而笑,道:“师弟,你可真好!”

    “就没见过哪家有这么爱哭的师姐。”周兆庭看着石弄潮花猫一般的脸,有些嫌弃地道,“快跟我来,去客房洗把脸,省得夫人和师父看到。”

    “好。”石弄潮甜甜地说道,跟着周兆庭,脚步轻盈地从另一个门离开了后花园,想是那客房所在之处。

    两人离去,宋织云轻轻走到那梅树下,抬头望着如云一般的花朵,心中酝酿着小小的风暴。石弄潮的撒娇甜蜜,周兆庭的无奈宠溺,或许他们不曾察觉,然而宋织云作为旁观者却看得清清楚楚。

    在金陵很长的时间里,宋织云的撒娇甜蜜,是给陈绍嘉的。她想喝花间醉的酒,想吃海珍楼的糕点,垂涎朱雀大街上赵大娘的板栗,想看四海书坊的话本时,她就会朝着陈绍嘉撒娇。陈绍嘉偷偷地给她带来,趁着下人不注意的时候留在花厅的抽屉里。他总是在哄着她,带着微笑,看着她胡闹。

    至于后来,到了崖州,嫁给石震渊,她何曾撒娇过,她又何曾在意他给过她什么。想来,石震渊也并不记得他给过她什么。东边的珍珠,南边的珊瑚,北边的皮毛,西边的宝石,都不过一句话,自有明河命人抬进万和院。

    “咦,二嫂,您怎么来了?”石弄潮清脆的声音在宋织云身后响起。宋织云转身,就见到石弄潮和周兆庭一前一后走了出来。石弄潮显然重新上妆了,不仔细看完全看不出方才哭过。周兆庭也雨过天青,又是风度宜人的好少年。

    “有街坊给何叔拜年,我便来看白梅了。”宋织云道,“怎的还没看到酒啊?”

    周兆庭微微羞赧,道:“马上就好。”

    “我告诉你在哪里。去年我和何叔一人喝了一大杯呢。”石弄潮指着梅树下方一处位置,道。周兆庭拿了铁铲,动作利落,三两下便挖到了那酒坛子。

    三人回到花厅,何叔刚好自前厅回来。周兆庭将那酒坛子给清洗干净,放在那花厅的圆桌上,何叔启封,周兆庭起身给每人都倒了一杯酒。陈年老酒的清香,很快弥漫整个花厅,光是闻着就让人浑身舒服。

    几人都先敬了何叔一杯,方浅酌起来。

    “夫人,我可要敬您一杯,您不仅绣艺好,还胸中有韬略。”周兆庭说着,又干了一杯。

    “崖州绣艺卓着者,数不胜数。”宋织云只喝了一口,笑道,“酒量不佳,但请见谅。”

    “夫人可否细说一二?”周兆庭问道,“我日日待在船坞,不了解与苏绣齐名的崖绣,真是遗憾。”

    “我来到崖州时日尚短,了解得也有限。说起来,玛格丽特都算是绣艺了得。”宋织云笑道。她本想说凌霜夫人的乱针绣,只是想起那中年嬷嬷讳莫如深的样子,便闭口不提了。

    “大嫂的绣艺也很了得的,只是这些年她不太出门。”石弄潮在一旁说道。

    “潘夫人的绣艺确实了得。最近十年,崖州里有她功力的,也只有林家二小姐。”本来笑眯眯看着年轻人喝酒的何叔,突然说道。

    “如今,二嫂也很厉害。”石弄潮很得意的说道。

    几人再闲聊一会,宋织云便与何叔告辞了,石弄潮自也跟着一起走了。周兆庭送她们到门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平时总是方正俊朗的青年,眉目之间竟是多了些妖冶不羁。

    宋织云与石弄潮上了马车,两人相对而坐。石弄潮真是面如桃花,眉梢眼角的风情尽显无遗。

    “二嫂,这梅花酒好喝吧。我可没骗你。”石弄潮慵懒地靠着车内的靠枕,道。

    “确实好喝。”宋织云答道,本借着酒意闭上眼睛,却总是闪现梅树下少年少女的身影,犹豫了一下,还是笑着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