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嘴边,却又突然间说不出口了。
父亲看上去那样苍老,一道道皱纹深深地刻在他的额头,皮肤黝黑而粗糙,弓着腰——那是多年在修车厂工作留下的印记。
而陈茉站在他身边,白皙而精致,一身黑色的羊绒大衣、高跟鞋、格纹手包,全是他叫不出来的奢侈品,像一个漂亮的瓷娃娃。
两人站在一起,格外违和。
此刻,江皓好像又理解了父亲,父亲并不是不懂电竞,而是真正地、全心全意地在为他好——
自己和陈茉处于两个不同的阶级,而自己处于的这个阶级,根本没法——或者说没有资格去冒险。
更何况,他冒险过,但失败了。
浪费了一年半的时间,还赔上了一大笔钱。
——但让他就这样放弃,真的不甘心啊。
江皓咬了下牙,抬头看向江建国,问:“爸,我能不能单独跟陈茉谈谈?”
见父亲不语,他又道:“我听您的,但是,我要跟我们经理单独谈谈。”
他将“经理”二字咬得很重。
陈茉呆住,不敢置信地看向坐在沙发上的男孩子。
他烦躁地理了理头发,低垂着眼眸,嘴唇抿成一道直线。
“好,正好你们也谈谈合约问题,这次要赔多少钱,爸爸尽量帮你拿。”
江建国回到朝北的小卧室。
光线很暗,他弓着腰将房门关上。
好半天,江皓才开口,声音格外沙哑,藏有一丝说不出的无奈,“…对不起。”
陈茉没说话。
他皱起眉,胸口剧烈起伏,似乎也在思考。
最后,他猛地抓住陈茉的手,凑到她耳边,压低声说:“茉茉,你能不能在这里多住几天,订好三天后回c城的火车票,等后天,我爸他就必须去上班了——再请假就会被辞了,你就叫开锁公司来,好不好?”
陈茉愣住,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你确定?”
江皓用力点头。
“我知道我爸是为我好,为我考虑,但我不想就这么放弃。”他握紧拳头,深叹口气,“而且马上就要比赛了,我不在的话,他们怎么打,爱妹他……怎么办?”
“我们可以找新的中单。”
陈茉其实也不能确定,毕竟只有十多天的时间。
江皓摇摇头,坚决道:“我不想这么放弃,好不容易才……”
他突然间又说不下去了。
两年了,从青训队到现在,他终于走进lpl的舞台,终于能被称之为“职业选手”。
他转头望向那个阴暗的北间,握紧拳头,“我爸妈他们早晚会明白的,相信我。”
说到这里,江皓咬紧牙齿。
这条路可能很难走,也可能同上次在青训队一样,没有结果。
但他绝不会放弃。
要战斗到最后一秒。
……
三天之后,开锁公司将防盗门打开。
江皓身上没有钱没有手机,翻箱倒柜地找了许久,才找到他的身份证。
陈茉心里觉得极不妥当,但也没别的选择。
她也不忍他就这样与梦想别过。
他还不到二十岁,正是打电竞的黄金时期。要是真去高考复读个一、两年,就什么都晚了。
江皓抽出张白纸,压在茶几上,手里握紧黑色中性笔,却不知道该写什么。
第二次逃亡,还是欺骗性质的逃亡,要怎么写呢。
他犹豫许久,最后只写了三个字,“对不起。”
当天下午的火车。
两人直奔火车站,因为票买的晚,只有硬座。
江皓趴在小桌板上,不断活动着被冻得僵硬的手指,望向车窗外渐渐变暗的风景。
想象不出,父母看到纸条会是什么样子。
他很愧疚,也很无力。
*
两个小时后,江建国从修车厂下班,跟同事们愉悦地打了个招呼。
“江师傅,什么事儿这么高兴?”
他笑了笑,心情真的是很好,一路上都哼着小曲儿——宝贝儿子终于浪子回头,不再去搞什么不现实的游戏,而是安心高考。
——家里要出大学生啦!
想想都高兴。
他甚至去菜市场买了条活鱼,准备亲手做一道红烧鲫鱼。
江建国掏出钥匙,“嘎吱”一声打开家门。
他提着装鱼的塑料袋的手陡然僵住——
儿子卧室的房门是大开的。
他往里看了几眼,神色骤变,快步往北间走去,房间被弄得乱七八糟,户口本、身份证落了一地。
而客厅的茶几上,还有一张纸条,正安静地等着他。
江建国弓着腰捡起来,整张脸被气得涨红,那条鱼也不管了,直接扔在一边儿,水淌一地,鱼仍翻着肚子活蹦乱跳。
“对、不、起。”
他一个字一个字念完,只感觉血气往头顶上涌,面红耳赤。还没来得及将纸条撕碎,整个人就往后倒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晚了,因为爆字数……
ennnnm,我会被寄刀片吗。
第40章 chapter40
火车一路行驶, 车轮擦过铁轨,发出哐当哐当哐当的声响。
陈茉基本没坐过这种绿皮火车, 手肘撑在小桌板上, 安静地支起下巴, 朝窗外望去。
天彻底黑了下来,偶尔路过某个小站台时, 橘色路灯穿过车窗上厚厚的白雾洒落进来,交织着车厢内的人影, 变幻不停。
江皓在她旁边睡觉,额头贴着冰凉桌面, 头发微乱,神情疲倦。
他处于这个姿势已经许久了, 胳膊、大腿已经有些僵硬,却始终睡不着。
这不是他第一次离家, 却是最难过的一次。
这种感觉, 像是有一块厚重的石板压在他的肩上,举步维艰。
比起上次的激情澎湃,幻想着很快能进入一队,和大神们并肩战斗拿下冠军,这次倒冷静了许多。
——即将到来的lpl有多难。
他又该怎么面对失望的父母。
江皓越想越烦躁, 抬起头, 望向旁边的陈茉。
“怎么了。”她声音温和。
“你饿不饿,我们去餐车吃点东西?”
“还好。”
她嘴唇发白,大衣的扣子系到最上面的那颗, 看上去似乎很冷。男孩子垂下漆黑的眼眸,说:“这样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