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的白子灏——白子灏照旧用一条毯子把从腰往下的部位全裹了起来,像条烟瘾很重的男性人鱼。
人鱼和茄子两位先生对视了片刻,末了茄子移开目光,人鱼开了口:“哎,你最近忙什么呢?”
茄子黯然答道:“没什么事做。”
人鱼一边喷烟一边说话:“那你留下来,这几天给我跑跑腿。”
茄子答道:“好。”
人鱼向外一挥手:“滚吧!别出我家大门,等我随时叫你!”
白宅前头有几间屋子,算是访客们的等待之所,现在白宅并没有访客,所以何养健独自坐在里面,倒是很清静。
房内烧着个热烘烘的小洋炉子,何养健拉过椅子,就坐在小洋炉子旁边取暖。离了白子灏的眼睛,他的情绪倒似乎是好了一点——其实,本来也没有那么糟。天无绝人之路,天都不绝他,他会自己绝了自己?
白子灏先前支使他做事,似乎做事是小,主要是想拿他当个奴才使唤取乐。现在白子灏焦头烂额,何养健料想他应该没有再拿自己消遣的闲心了。这回他让自己“跑跑腿”,大概也不会是送信送钱之类的杂活了。
这很好,他也不愿意总是死气沉沉的闲着,他需要奔走、需要见人,需要一个复活的机会。
何养健在屋子里坐了小半天,到了下午,白子灏果然给他派了差事,他领命而走,结果未等出大门,迎面却是碰见了容秀。
容秀抱着玉恒,带着个丫头从外往里走,冷不丁的和何养健打了个照面,她怔了怔,随即含糊一笑——对待何养健,她不知道应该拿出怎样的态度来才合适。
何养健也不让她为难,只冷漠的向她一点头,然后脚步不停的向外走了。
第154章 心思(一)
小桐从奉天回了来,这回没带他的小兄弟们。拎着一只挺款式的公文包,他自觉着很有大人样,带着一沓账本就上了火车。
到家之后,他先去见了希灵。这是下午时分,希灵坐在起居室的矮沙发上,正对着小茶几吃下午茶。这下午茶的内容很简单,是一盘沙琪玛和一杯热红茶。希灵照旧是没食欲,吃也不正经吃,喝也不正经喝,小桐进门时,她正用小餐叉叉了一块沙琪玛,一点一点的啃着它的一角。
小桐进门时很严肃,像是堵着气回来的,一点也不给希灵好脸。希灵放下叉子擦了擦手,倒是对于那一公文包的账目很有兴趣。屋子里热烘烘的,小桐感觉自己身上有灰尘,就在茶几旁的羊毛地毯上席地而坐了——他盘腿在地上坐,希灵抬起双脚,盘腿在沙发上坐。一边翻阅着账本子,她一边询问奉天情形,小桐板着脸,问一句答一句,答着答着,兴许是房内太温暖,地毯又太柔软的缘故,他板不住了。
大男人的面孔板到此刻为止,他不知不觉的恢复了原形。伸手一端茶几上的点心盘子,他说:“你不吃,我可吃啦!”
希灵一点头,又道:“你没吃饭,让厨房给你做热的去。”
小桐把希灵啃过的沙琪玛捏起来塞进了嘴里:“用不着,在火车上吃过一顿了。”
希灵又问:“张佩芝管得还好?”
张佩芝是工厂里的女总管之一,是个有些本领的中年妇人。小桐听了这话,端起茶杯先喝了一大口,然后答道:“她还行吧,就是你不在的时候,她把她弟弟弄到厂里管事去了,有人说她弟弟不正经,总爱对小媳妇们动手动脚。”
希灵登时一皱眉毛:“那可不行。女人扎堆的地方,本来就容易被人说闲话,再真弄个流氓进去,更糟糕了。张佩芝挺好的,怎么弟弟会是那样的人?”
小桐不屑的哼了一声:“她好个屁,都说她和看仓库的老王不清不楚。老王那种破老头子,她也看得上。”
希灵向茶几上一伸手:“行啊,回去不到一个礼拜,连桃色新闻都——”话没说完,她低头一看茶几,当即换了话题:“好哇,你全吃啦?”
小桐咽下最后一口红茶:“你、你没吃饱?”
然后他立刻就站起来了:“你等着,我去厨房再给你端一份来。”
不等希灵说话,他咚咚咚的推门跑了出去,结果这一跑跑急了,他一头撞进了陆克渊的怀里。陆克渊刚从外面回来,冻得鼻尖泛红,用冰凉的双手一扶小桐,他逗孩子似的笑了一声:“小子!看路!”
小桐万没想到他会无声无息的迎面走来,很尴尬的后退一步,他低低的咕哝了一声“对不起”,然后垂头绕过陆克渊,匆匆的向前跑去了。
陆克渊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推门进了起居室。随手关严了房门,他搓了搓双手,然后走到希灵身后,用手背一贴她的后脖颈。
希灵被他冷得一惊,当即歪了脑袋向旁一躲,又是笑又是叫:“烦人!”
陆克渊微笑着收回手,俯身去看她腿上的账本子:“就不肯享享清福,非得给自己找点事做吗?”
希灵一合账本子,扭头笑道:“你别小瞧我这个厂子。”
陆克渊答道:“不就是个作坊嘛!”
“管它是什么,反正现在牌子上写的是工厂,那就算它是工厂。我这个厂子,看着不怎么样,其实也不少赚钱呢!”
陆克渊探头和她贴了贴脸:“你这样要强,我有些惭愧。”
希灵抬手摸了摸他的面颊,感觉很凉,便转过身,用两只热手严密的捧住了他的脸:“惭愧什么?你又没用我养。”
陆克渊看着她的眼睛说话:“要强应该是丈夫的事。”
希灵拍了拍他的脸:“你老人家少来这一套,明知道我最怕你对我讲好话,你一讲好话,我就恨不得向你掏心扒肺了。”
说完这话,她抬手向上一指:“知道你现在需要钱,我刚开了一张支票,放在卧室桌子上,你自己拿去兑钱用。放心,那钱都是我做生意积攒下来的,也没全给你,我还有体己呢!”
话音落下,她含笑观察着陆克渊的神情。陆克渊笑叹了一声,没有回报她以甜言蜜语,也没有推辞——他越是沉默,她心里越是有了数。
她看出来了,他是不大好意思要太太的辛苦钱,但是此时此刻,他又真需要钱。所以却之不恭、受之有愧,只能是发出一声笑叹。她相信这老狐狸的心是在自己这里的,但是假如此刻拿出钱来的人不是自己而是金婉心,那么陆克渊大概也会这么一模一样的对她笑叹一声——没错,心的确是在自己这里的,可惜除了心,他是什么都敢往外给。
理直气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