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她哪里凶恶,又绝说不出——都夸陆太太长得像个洋娃娃,也都承认陆太太的一颦一笑都甜美可爱,只是阔太太们和她在一起总是无法放松的娱乐,好像她是女界的魔王,随时预备着降下一个雷来。
希灵知道自己不是个可亲的人,平凡的妇女们难和自己做朋友,和自己保持了长久友谊的女子。想一想,竟然只有一个叶东卿。但若说叶东卿是女人,她自己又有点违心。
没了朋友,没了事业,希灵只剩了吃喝玩乐,问题是她不馋,也没什么嗜好,就说她爱陆克渊,可也不能把陆克渊扒光了从早喜欢到晚。于是好日子没过多久。希灵就百无聊赖的寂寞了。
她想生孩子,想再生个心肝宝贝出来,这回她已经扫除了一切障碍仇敌,再不会让孩子历险了。然而生孩子这事有时也靠缘分,不想要的时候接二连三的来,如今想要了,它却又很矜持的不肯现身了。
于是这一天,在希灵发现自己又来了月事之后,她很沮丧的撇了撇嘴,冷不丁的想起了玉恒。想的时候她毫无母爱之心,只想:“他倒是活得挺结实。”
正如希灵所想的那样,玉恒活得是很结实,只是他那位姥爷目前自身难保,像是没有精力再管他了。
容少珊在一位大官家里当鸟把式,本来当得很好,并且一如既往,很招主人的爱,何养健没有白给他养外孙子的道理,通过容少珊,何养健还和那位大官拉上了关系。
然而鸟把式当到前些天,他忽然被大官的一位姨太太挠了一顿。起初何养健以为他不安分,凭着一张小白脸去调戏了人家,可是后来看着形势,又感觉不像,因为大官并没有惩处容少珊,反倒是把姨太太给揍了一顿。何养健后来才知道自己是把事情想反了——容少珊没有勾引姨太太,是姨太太勾引了容少珊,因为勾引未遂,所以姨太太反咬一口兼反挠一手。可是那位大官没信姨太太的谗言,而是信了容少珊的实话,所以容少珊现在搬到大官家里养伤去了,因为大官说他“没心眼儿,怪可怜的”。
玉恒称何养健为叔叔,虽然照理来讲,何养健应该算是他的表舅。何养健没有纠正他的叫法,他叫叔叔,他就答应着。这二人一大一小,然而在一起过得挺和谐,晚上他回了家,家里灯光明亮,是玉恒坐在桌边,桌上早摆了饭菜,但是玉恒不动筷子,等着他回家一起吃。
两人一起吃饭,一床睡觉。玉恒很自觉的不给他添麻烦,夜里有了尿,不管多么的黑冷,一定自己摸索着跑出去尿,开门关门都加了十足的小心,尽量的一点声音都不出。
所以何养健养他养得十分轻松,给他一口饭吃就足够了。
这天晚上,窗外有了夏虫鸣叫,何养健枕着双臂仰卧在床上,玉恒系了个老妈子给他做的大肚兜,光着屁股蹲在一旁玩一只布老虎。这是他仅有的一件玩具,也是老妈子给他缝制的,缝得很粗糙,并且没有填饱棉花,是只不大有形状的软老虎。手里捏着布老虎,他让布老虎从何养健的赤脚开始往上走,一直走到何养健的肩膀上。何养健被他弄痒了,又懒得出声呵斥,只转动眼珠看了他一眼,然而玉恒并没有回应他——玉恒虽然和他亲,可也很少和他对视,纯粹只是自己玩自己的。
布老虎在何养健的身上翻山越岭,最后玉恒累了,这才在床尾躺了下来。床尾栏杆上系了个崭新的痒痒挠,玉恒白天拿着它当刀枪棍棒,连抡带耍的自己玩。这时把布老虎往床里一放,他解下痒痒挠,在空中左一挥右一挥,又要把它当成金箍棒,两只手抓着它来回的转。
“啪”的一声,他一金箍棒敲到何养健的小腿上了。
何养健疼得一抬腿,自己伸手揉了揉痛处,他说:“别闹!”
玉恒“噢”了一声,然而安稳了没多久,又拿着痒痒挠练起武来了。
何养健怕自己再受误伤,所以索性坐起身来,自己出去端回了一盆洗脚水。坐到床边把脚踩进水里,他有些疲惫,所以只将两只脚互相的蹭了蹭。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玉恒溜下了床。
在大水盆边蹲成小小的一团,他伸出了两只不大一点的小手,要给何养健洗脚。何养健刚要拦他,可是手都伸到一半了,又被他硬生生的缩了回去。
玉恒洗的还不如他自己蹭的干净,不过他享受着这一点可有可无的伺候,心里想着他是肃希灵的种,虽然这不是他的罪过,然而让他当当自己的小奴才,也算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自己确实是喜欢这孩子的,可谁让这孩子带了原罪呢?
第182章 好时光(二)
玉恒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随着天气越来越热,他开始和窗外的大喜鹊一起起床。大喜鹊在外面一叫,他便在房内睁了眼睛,窗帘半垂,正好留出一块窗玻璃,让他能看到外面的大晴天。
他并不立即跑出去玩,而是翻身去叫何养健。何养健从早奔波到晚,劳心费力,所以没有他这样旺盛的精神。但何养健是自律的人,玉恒没来的时候,他每晚都会给自己定个闹钟,如今有了玉恒,他便让玉恒取代闹钟。每天早上叫自己起床。
对于玉恒来讲,这是一项顶有趣的差事。他可以趁机去捏叔叔的鼻子,扒叔叔的眼皮,甚至坐起来双手齐上,把叔叔的鼻子和嘴全捂住。
除了这个时候,平常玉恒也不大敢和他上头上脸的胡闹。手上摸着何养健的胡子茬,他心里忽然想起了爸爸,然后他就发现自己已经不大记得爸爸的模样了,只记得他没有腿。
叔叔是有腿的,腿还很长。忽然爬到一旁掀开棉被,他确认了一下——确实有腿,腿上还长着毛。试着伸手捏住一根毛。他揪了两下,揪掉了,连忙抬头去看何养健,他发现叔叔还在睡,是总也睡不够的样子。
何养健的确是睡不够,但是小腿上一直传来刺刺痒痒的微痛,这点微痛慢慢驱散了他的睡意,末了他不甚情愿的睁开眼睛坐起身,发现小崽子拔光了自己一片腿毛。
何养健看看自己的腿,再看看玉恒,有心呵斥他一顿,可玉恒显然是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又把两只黑眼珠瞪得有围棋子那么大。同时怯生生的伸出手,在他小腿那一小片不毛之地上反复的揉,是要把他的疼痛揉走。
孩子既然已经吓成了这样,那何养健也就大人不计小人过,自行下床洗漱去了。
他去洗漱,玉恒依然是跟着他。天气热了,何养健用凉水洗漱,玉恒也是同等的待遇。何养健撅在脸盆架子前,捧着一只大铜盆连洗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