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的娘子叫做唱曲儿,原来是青楼的头牌,据说有一副好嗓子,当年多少老爷员外,愿意娶她做填房小妾,最后都被她拒绝,嫁给了这个只会经营茶馆的张老四。
两人拐进了一条人烟稀少的小巷,推开了一扇爬满了野花的篱笆木门,此时已经入夜。
院子里一身粗布素服的女子正在浇花,听闻动静抬起了头。
她原以为张老四如此惧内,家里必定有个悍妇,没想到这个女子算不上多惊艳,却温婉动人,令人舒心。
人人都说是张老四给她下了什么迷心蛊,否则一向精明的唱曲儿怎会做出了一个如此愚蠢的决定?
人人都说这姑娘傻了,就算是别人的填房小妾,那也是金银珠宝,荣华富贵,享之无尽,他张老四算什么?跟着他只会吃苦。
可是他们两人却偏偏选择偏居一隅,过自己的小日子,别人说什么,也不放在心上。
“这位……姑娘和小公子,有何贵干?”
迎向唱曲儿那沉静、干净的目光,苏依枝反而顿住了。
“我……我找张老四。”
小桃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今日这个苏依枝看起来有些不对劲,他跟在身边也只能一切都听她的。
“他昨日出去了,还没回来。”唱曲儿毫不见外地拉她倒桌边坐下,“姑娘不妨坐下,与我一起等吧。”
苏依枝偷偷打量,不大的院子里种满了芭蕉、牡丹、月桂、曼陀罗、牵牛……都是随处可见的不娇贵的品种。
唯一引起她注意的是窗下一株优昙,翠碧的枝干托着一个硕大的骨朵,欲开不开的缠绵姿态。
唱曲儿拿出一个酒盅,为她斟了一杯。
“这是前些天外子亲自打来的百花酿,姑娘若不嫌弃的话,不妨尝尝。”
苏依枝注意到她提到张老四时,不由自主露出的娇羞笑容,那一看就是沉浸在幸福中的女人该有的目光。
可惜……
想起那日在刘家外巷遇见张老四时,他便自称为娘子出门打酒,想来便是眼前的“百花酿”了,可见他所言非虚。
她甚少喝酒,不知唱曲儿喜欢的百花酿是什么滋味?
她二话不说端起来便饮尽了。
果然像是有一百种花的香味,温厚、醇香。
“什么酒,好香啊,也给我尝尝吧。”小桃在一边伸长了脖子。
“你不能喝酒。”苏依枝端起杯子护住。
“给我给我,小气鬼,我又不是没喝过!”
“那就更不能喝了……”
唱曲儿看着他们闹,不由笑道:“姑娘和令弟的感情真令人羡慕。”
闻言两人都停了下来,小桃做了个鬼脸便别过脸去,苏依枝道:“夫人可是想起了亲人?”
唱曲儿的笑容凝在嘴角,低下头来苦涩地摇了摇头:“亲人?我哪还有什么亲人……”
苏依枝自知失言,忙道:“夫人别这么说,你和张老四过着犹如神仙眷侣一般的日子,这才叫羡煞旁人。”
唱曲儿神色黯然道:“也只有姑娘会这么说罢了。”
“夫人别想那么多,日子总是自己过的,用我一个朋友的话说,只要自己过的开心,风餐露宿有什么不好?若是不开心,就算锦衣玉食又有什么好的。”
唱曲儿掩唇笑道:“姑娘和姑娘的朋友着实有趣,为何没有早点认识你们呢……”
“什么?”
唱曲儿款款为她又斟了一杯:“说这些做什么,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姑娘陪我再饮一杯吧。”
苏依枝举杯要喝,一旁的小桃皱着眉拉了拉她的衣角,她这才清醒过来,是了,今日来可不是为了喝酒的。
“张夫人,我今日来此是有一样东西要交给你,我,张老四他……”
苏依枝话未说完,忽而响起一阵熟悉的笛声。
苏依枝整个人一僵,那晚在客栈中听顾青曼弹过之后,这是她平生第三次听闻此曲,这便是骆潇六年前吹给她听的《九曲断肠》,奇怪的是,此行跟了骆潇一路,却从没听他再吹奏过。
周围的草丛里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黑暗中有潜伏着无数爬虫,苏依枝汗毛都竖了起来。
一个黑衣戴斗笠的身影一边吹着笛子,一边轻飘飘落在了院中。
苏依枝恍惚间想起了六年前,那个一身青竹的“败絮公子”骆潇也是这样的出场!
“是你——!”哪知身边上一刻还温婉娴静的张夫人,不知何时脸色大变
仇恨和痛苦的神情在她脸上交织,只见她忽而从桌下拔出一把剑来,一剑刺了过去。
这个黑衣人左挪右摆,身法诡异,唱曲儿的招式未有一招落在他身上。
苏依枝瞪大了眼睛,这黑衣人的身法……这身法竟与那日在凤仙楼中骆潇使出的轻功别无二致!
“哈哈哈,好一个‘败絮公子’!”唱曲儿突然像是疯了一般大笑了起来,“早上仵作叫我去认尸,告诉我这种作案手法,当今江湖上只有‘败絮公子’骆潇做的到,我没去找你,没想到你却自己找上门来,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你究竟为何要害我相公?!”
唱曲儿声音凄厉,在黑夜中令人听了心中不免生寒。
原来她早已知道了,怪不得一身素服,表情平静地骇人。
原来唱曲儿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她的功夫在大悲大痛之下更显凌厉,可在黑衣人面前却显得有些可笑。
笛声终于引来了蛇虫,将院子团团围住,小桃是见识过这些虫子的厉害的,他害怕地紧紧抓住苏依枝的衣角。
那些八爪爬虫就停在离他们半尺的距离外,等待着吹笛人的命令,不敢前进。
苏依枝眼看着黑衣人一只手吹笛,一只手三两下便夺下唱曲儿的宝剑,将她一剑钉在了门房上,鲜血霎时喷涌而出,染红了半边衣襟。
她抽出了匕首,正要上前,却被小桃紧紧拉住,这些爬虫也蠢蠢欲动,她一时动弹不得。
黑衣人笛声又变调,只见那些蛇虫瞬间缠住了唱曲儿全身,凄厉的笑声划破夜空,那美丽的身躯终于一动不动了。
暗夜中,优昙花无声地开了,又无声地凋零。
“啪嗒”一声,纯白的魂魄砸到了地上,终于发出一声喑哑的啜泣——它还没等到赏花的人来。
他没来,她便去见他,优昙花谢了,花瓣融进泥土里,香味消散在空气中。
花开一瞬,花败一瞬,终究是尘归尘,土归土,抑或是另一种完满。
苏依枝就这样眼睁睁看着那些虫子钻进了她的皮肤,吸食她的血液……直到唱曲儿完全失去生气。
苏依枝赤红着双眼,握紧了拳头……
“你,你究竟是谁?”她颤声问道,“为何杀了张老四还不够,还要来杀他夫人!”
他缓缓走了过来,那些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