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白惹人笑话。倒是你,年纪轻轻当上殿中中郎,日日都与圣上如此接近,前途无可限量,哪来那么多愁绪?”
孟殊时叹息,道:“我等小官,护卫的乃是圣驾所在大殿,日常就是巡防值守,若不是我时常抢着外出办公,只怕这一身武功都会废了。我听人说,有些人当了数年禁军,直至被外派也见不到圣上,何来‘前途’一说?”
白马:“人各有命,我不觉得孟大哥是平庸之人,纵使时运不济,也一定会有时来运转的一天。我能看出来,你与别人不同。”
孟殊时躺着,纹丝不动,道:“我非自贬,而是你有所不知。禁军自前朝便已设立,后来却成了是大周开国的最大助力,这些事情,街头巷尾都有流传,想必你都知道。此一建制,利弊均等,如同剑有双刃。”
白马过目不忘,听过的传言故事更记得清楚,孟殊时所说的事,他自然知道。
周武帝的父亲,乃是前朝丞相。当时,禁军拱卫京畿,平日严禁佩戴武器。他趁皇帝出宫祭拜先祖,控制住洛阳武库,等同于扣住了满城禁军的“脉门”。待得皇帝回到宫中,禁军、武库皆已不受自己所控,于是不得不“禅位”。
向时,魏蜀吴三国鼎立百余年,曹丕称帝数十年后,封刘禅为安乐乡公,孙皓退守江东,天下一统近在眼前,终究还是为他人作了嫁衣裳。
周武帝为防藩王作乱,因循先朝王侯不可带兵入京、从燕赵等地挑选良家子轮流充当禁军拱卫京畿的旧制,却再不敢令禁军势大。
眼下,洛阳禁军由中护军选拔、考核、监察,由北军中候统率,下设左、右卫将军,领骁骑等六军、屯骑等五校,其下再各自细分。
如此,禁军受多人节制,难以在朝夕间生变。
白马点点头,道:“剑有双刃,看谁用得好。你们现在虽然受制很多,但皇帝不会对你们疑心,虽有掣肘的时候,却更加安全,这不挺好的么?”
孟殊时摇头,道:“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咱们表面风光,内里根本不得志,我也就对你说说,别……别看不起我。”
若换作别的诗句,白马多半不晓得,可这句诗他却很清楚。不为别的,只因为作诗之人闻名京城,正是作《三都赋》而使得洛阳纸贵的左思,客人们很喜欢谈论他。
左思曾作过《咏史八首》,其二有言: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地势使之然,由来非一朝。都说这是对时局不满,因周朝沿袭前朝辅政大臣陈群陈长文所创之“九品中正制”,选官用官,皆凭门第出身。出身官宦世家,一出生有光明前程;出身市井中,辛苦操劳一辈子,也很难得到那些世家出身的高官的肯定。
如此经年累月,形成了“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局面。
孟殊时在此用了这句诗,同样也是对朝廷不满。
禁军聚集在王朝的权力中,其中大大小小的军官,各自掌握着不同层级的权力,高级军官往往受到各路势力的大力招揽,甚至会“货比三家”,最后择一于己最为有利的势力效忠,划分成大大小小的阵营,关系网无比复杂。
如此一再发展,各路势力已不满足于只招揽军官,更会将自家的子弟们派入军中,对他们全力相助,让他们逐步登上高位,以为己方势力谋求利益,增添一分与他人角逐的军事保障。京中数万禁军的阵营,转眼已经成为士族与王侯角逐的战场,将领官职高低全看出身。
如此,世家子弟参军便是将军,寻常百姓子弟拼死也只能任低级军职。
孟殊时的本事,白马并不清楚,可他的武功应当是极好的,而且他曾在幽州参军,能审时度势、从赵王手下全身而退,再入京为官,也可以看出,此人乃是一名人中翘楚。
只可惜他的出身并不高贵,故而一直郁郁不得志。
白马无奈道:“从前,我被抓到匈奴当奴隶,简直畜生不如,当时满心只想能有一口饱饭吃。故而在我看来,若不与人攀比,小门小户,家有余粮、身无是非,娶妻生子、白头偕老,简直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往后,咳,会的。”孟殊时说着,莫名其妙的咳了一声,似乎是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他沉默片刻,道:“其实,我并不想做禁军,成日待在宫中,实在没什么意思。少年时,我曾随同乡到幽州参军,在行伍中,晋升全凭军功。我喜欢战场狼烟,喜欢与兄弟们并肩作战。”
白马虽已有过猜测,此刻亲耳听孟殊时说出来,却又是另一番心情。他哽咽了一下,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稳,道:“既然如此喜欢,那你为何不再从军?”
孟殊时眼神一暗,摇头叹道:“经玉门关一役,我再不想打仗。我那时年轻,在军中官职不高,而且很敬佩……唉,不提也罢,此事,孟某问心有愧。总之,那一战中,我并没有拿到多少军功,甚至还因为事情办得没头没尾,王爷原本对我还有些印象,这一遭便惹了他的不痛快,不过,此事孟某问心无愧。后来我便离开了幽州,受试选入朝中作禁军,不过数年,混了个中郎,原本也算孟家祖坟上冒青烟了。”
白马的神情有些呆滞,喃喃道:“你是幽州军?”
孟殊时陷入回忆,眸光一暗,道:“玉门关外风雪夜,幽州儿郎浑身浴血,屠刀所对,却……不提,也罢。”
这是说不提,就能不提的吗?
乞奕伽临终所述,一一浮现在白马脑海——匈奴撤军,幽州军见并州军全副武装,便将他们当作叛军,尽数诛杀。
尽数,诛杀!
第34章 暗线
白马努力抑制住追问的冲动,不敢在孟殊时面前露出丝毫异常。可是,内心郁积数年、汹涌的愤恨与难过,哪里是忍一忍就能压制下去的?他用五指抠着被单,几乎要将棉被抠出五个洞,咬牙笑道:“不打仗,很好。可赵王势大,你为何舍近求远?”
“那人刻薄寡恩,兄弟们跟着他做过许多错事,良心难安。”孟殊时闭着眼,对白马不设防备,也完全没有察觉到白马的异常,继续说道:“未知朝堂中明争暗斗,更甚于战场刀兵。赵王、谢国丈,两派势同水火,在我禁军内招兵买马,现我们如同一盘散沙。表面看来,风光无限,可我却知道,这是一株空心大树,朝不保夕。”
赵王梁伦和老国丈、太傅谢瑛同为先帝钦定之辅政大臣,只可惜谢瑛仗着自己有个做皇太后的女儿,在朝中只手遮天,先帝尚未出殡的时候,他便将赵王逼出了洛京。可他也不想想,赵王毕竟是藩王,且是个心狠手毒的老滑头,他一时退避,过了七八年时间,怎么可能不卷土重来?
所以,如今的官场上,赵王与谢瑛两派斗得最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