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一个念头:方才岑非鱼没完没了地喊痛,是否,也有那么一点不想让自己直面血腥场面的心思?
他想着,心情越发复杂,一口气跑到后院,顾不得楼中闲杂人等不许入后院的规矩,推门跑入,恰巧撞在一个人的身上。
白马抬头一看,此人是他认识的,“周先生?”
“白马?”
“站住!不许动。”
周望舒戴着面具,负手而立,像是在训导檀青。后者扛着一杆长枪,大汗淋漓,显是在练武,见了白马,立马跑上前来,却因为周望舒的命令而定在原地,眼巴巴望向白马,不敢动弹。
这日,周望舒罕见地穿了一身黑衣。白马总觉得很不对劲,但不及细想,只能硬着头皮,道:“周、周先生,冒昧叨扰。”
周望舒不答,提起腰侧的玉柄剑,连着剑鞘,突然点在白马咽喉,继而缓缓移动剑尖,将他的下巴挑起,问:“你可知,擅闯此地者,死?”
他戴着面具,声音模糊,语气冰冷至极。
第47章 逼毒
白马听见周望舒如此说,心中难免失落,一时无语。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对方,一双碧绿的眼眸中,反映着两簇跳跃的火光。他的视线落在面具上,仿佛想要透过冰冷的面具,看一看周望舒的神情。
然而,入眼只有一片锃亮的金黄。那面具以青铜制成,宽颐广额、长眉直鼻,双眼向外凸出,最上方有一圆形小孔。此物形制怪异,透着一股诡异森寒,不似中原事物,倒像是巴蜀的东西。
白马不禁疑心:仅仅是两人在夜间相处,周望舒为何要戴面具?
江湖上知道白衣剑卿的人不少,他并无遮掩的必要。更何况于他而言,无名小卒如檀青者,根本丝毫不具威胁,并不需要防备。
若要说原因,按常理来推断:一,周望舒有多重身份,未免被人识破,必须谨慎行事;二,自三年前两人相遇时起,齐王为了抢夺那劳什子楼兰秘宝,一直不曾中断过对他的追杀。
然而,白马总觉得还有第三点,最为重要的一点。
自从听临江仙说起爷爷、周瑾和曹跃渊的渊源后,他就留心探听过。这三人乃是大周崛起时期的英雄人物,无论身处何地、身份地位如何,于边塞、于江湖、于庙堂,他们都做出了极大的贡献。虽然时隔近二十年,但他们的事迹,不仅没有随着光阴流逝而被人遗忘,反倒历久弥新——英雄人物本就非凡,随着时代更易,江湖人又将自己的幻想,附会在他们身上。故事从而越说越多,英雄越发地具有传奇色彩,故事听得多了,反而让人一时间理不出头绪。
但其中有一条,白马记得很清楚:有传言称,周瑾与女侠乔羽相恋,两人曾仗剑同行、携手江湖,而后育有一子。周瑾家中有悍妻,但仍坚持带着乔羽回到江南,一定要给她个名分;那乔羽心气高傲,却为了周瑾甘心为妾。只可惜,巴蜀爆发叛乱,周瑾因曾在当地为官,临危受命前往平叛,而后便再也没有回来。
他们一个姓周、一个姓乔,不正像如今青山楼的两位主人?而且,周望舒手上还掌握着一块虎符碎块,他和乔姐,周瑾与乔羽,巴蜀、银薰球、山梅花、面具、叛乱……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然而,白马的疑心太重,他曾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一口麦芽糖迷晕,今日,更发现一个流氓竟是武林豪侠,越发觉得中原人心思复杂。诚然,周望舒有一块碎玉,可万一那是他从齐王手中抢来的呢?万一这一切都是巧合呢?甚至于,万一他其实是齐王一党,两人唱了一出大戏呢?
白马除了这条命而外,已经一无所有。但他身上背负着整个部落的血海深仇,不能够有丝毫的不谨慎。即使周望舒亲口承认,说他自己是周瑾的后人,承认他是想为父辈们翻案,白马没有见到确凿的证据,也不敢相信他。
而且,此刻显然不是细想的时候。周望舒的剑虽在鞘中,然其力道之大,长剑点在白马咽喉,已经让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周望舒不为所动,问:“你以为我对你与他人不同,以为我不会杀你?”
白马深吸一口气,答:“擅闯此地是我的错,我向先生道歉。”面对如三年前初见时,同样冰冷的周望舒,他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他心道,上回我与檀青躲在院墙外会面,周望舒与岑非鱼在院中打斗,此二人皆是高手,定然已经觉察到墙外有人,但他们知道少年人的兄弟情单纯热烈,并未追究;岑非鱼也正是知道这一点,才会让我前来求药。
可此时,周望舒的态度与上一次截然不同,他为何自相矛盾?
白马感觉十分奇怪,仿佛此人既是周望舒,又不是周望舒。不过,他也没有闲心去关心面前的人到底是谁了。
白马用力抱拳,行了个礼,挺直腰板,不带畏惧地看向周望舒的双眼,道:“我知,擅闯此地者死,然而事急从权。二爷……岑大侠他中了蜀中奇毒,且因被人追杀,一时不慎,致使毒入脏腑。此刻情形十分危急,他才让我代劳,来请您送两粒太清丹。”
周望舒的眼睛也很冷,像是刚从地底采出的黑曜石。他沉默片刻,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扔给白马,收剑转身,不发一言地走了。檀青紧随其后离开,擦肩而过时,拍了拍白马的肩膀。
白马全未意识到,他将瓶子打开,确认其中确实有数颗丹药,才放心离开。
※
“药拿来了!快、快吃。”
白马路过后厨,问伙计讨了刚烧好的热水,用一个广口大碗装着,两手小心地捧起。他急匆匆跑了一路,热水洒出来不少,将虎口、手背烫得一片红。
待他跑到厢房前,热水刚好被夜风吹成了温水。
白马一脚踢开房门,冲到床边,换着名字一连喊了好几声,“岑非鱼、岑非鱼?曹二爷?二爷!”
然而,岑非鱼盘腿坐在床上,貌如老僧入定,不见任何反应。
白马想要上前摇醒对方,或者扇他几巴掌,却怕打断他运功,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围着岑非鱼打转,咕哝着:“臭流氓、老混蛋,无耻老贼!若让我知道你是在作弄我,我、我就替天行道杀了你!你到底在做什么?醒醒、醒醒,把药先吃了,二爷……”
待岑非鱼运功收回真气,睁开双眼,白马已是急不可耐,整个人跪在床上,直接扒开对方那两片烦人的嘴唇,将两颗药丸塞了进去,再把热水递到他唇边,整碗水一气灌下,“好了么?”
“咳、咳咳,无妨。”岑非鱼不知白马会如此紧张自己,虽仍未脱险,但心中十分高兴,匆忙中喝下一碗水,被呛得不行,水柱直接从两个鼻孔中喷了出来。
白马见到他这滑稽模样,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