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一阵爆响,确确实实是无风自动。
此刻,白马也感觉到了邪乎,杵在原地,不敢动弹。他心里有鬼,难免害怕,不敢再有隐瞒,“我、我我……我不……啊!”
岑非鱼听见白马的惨叫,仅有瞬间挣扎,即刻在怕鬼和保护白马间,选择了后者,猛地将脑袋挣了出来,后颈被瓶口蹭得一片红,抱着铜瓶问:“怎么了?莫怕!”
白马指着岑非鱼的方向,喊道:“猫、猫猫,有只猫在你屁股后头!”
岑非鱼莫名其妙,“我瞎编来骗你的,哪有猫猫?”
白马抓狂,“什么猫猫?你看它时,它是闭着眼的!”他试着叫了一声,想将猫引过来,“喵——袄?”
岑非鱼发现被骗,松了口气,笑道:“你个小兔崽子,方才是你吓老子的?”
白马分明看见,岑非鱼身后有只猫,猫眼碧绿,不知是哪个达官贵人家的波斯猫,可能被自己的叫声吸引过来的。可它机警异常,见岑非鱼回头看它,竟然紧紧地闭起双眼,缩在墙角。
岑非鱼是真的怕鬼,只敢回头看那一眼,加上院落里黑漆漆一片,荒草满园,他没听见响动,一时间没能发现它。
他转身面朝白马,那猫竟然又悄悄走到他身后,像个人一样踮起双脚,直立起来,举起一条前爪,对准了他的屁股——
白马大喊:“它要挠你屁股了!”
“休想再来骗我!待二爷过去,带你出去再来修理你,莫动。”岑非鱼怕鬼,手上没有武器,准备回头捡起倒在地上的铜瓶,突然被波斯猫照着面门,扇了个大大的巴掌,冰冷的毛绒触感令他瞬间汗毛倒竖,转身就朝白马跑去。
谁知那瞬间,天地间突然狂风大作,宅院里的迎客铃叮叮当当爆响,明月周围的乌云全部被吹去。月光大盛,将站立的波斯猫的影子放大了数十倍,落在白马身后的墙上。
岑非鱼惊魂不定,竟然举起三、四尺长的大铜瓶,蕴足内劲,抡起甩出,向那巨大的黑影砸去!
他反应过来,惊呼一声:“遭了!白马快躲开!”
白马吓了一大跳,“你疯了?”
岑非鱼:“躲开!”
轰隆——!
白马身后的高墙因年久失修,眼下已不堪重击,自铜瓶击打处裂开,继而轰隆一声整个倒塌,把白马埋了进去!
曹跃渊原是魏朝的济北王,及至元皇帝曹奂禅让,被贬为鄄城公,再被周朝征辟为官,期间时日间隔并不长,故而众人都以对待王爷的礼数对待他。
其府邸豪华宏伟,就算是一面墙,也是异常高大。
白马反应过来时,知道自己是跑不掉了,干脆紧贴着墙壁站好,双手护住脑袋,蜷起身体——是幼年时挨揍养成的习惯。
“你们干什么?要来便冲我来啊!”
白马隐约听见岑非鱼的怒斥声,不知他是不是被吓傻了,说话竟有些语无伦次。
崩塌并未持续多久,不消片刻,扬尘亦已落定。
白马尝试着动了动手指,继而慢慢挪动,心中一喜,发现自己好巧不巧,竟被一块大石块给护住,正卡在一处夹缝间,完全没有受伤。
岑非鱼跪在地上,直接用手挖开土石堆,“白马?白马!”
“我没事!”白马应了一声,被尘土呛得咳嗽起来。
岑非鱼听见了他的回应,动作越发地快了起来,“你撑住!莫要乱动,等我救你!”
白马一阵咳嗽,没能答话。他忽然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仿佛冥冥中自有一股力量,将自己引至此处,心道,曹跃渊是祖父的结义兄弟,他必定不会害我,莫不是要与我传讯?
他想了半天,仍未理出头绪,索性自己动手挖开泥土与木渣子。
白马挖了两下,忽觉手中一凉。
“这是什么?”他手中握着一抔土,土渣从指缝间滑落后,留下了一块冰凉的东西。那东西并没有多大,质地似是石头,又不全是石头,像是一块薄薄的玉石碎片。
此刻视物不清,可白马的直觉让他不要扔掉此物,他便将东西收在腰带里,继续手上的动作。
哗啦!
头顶的巨石被岑非鱼掀开,他慢慢将白马从大石头下拉出来,整个抱在怀中,狠狠地亲了两口,“太好了,终于……呼!你莫要乱动,我先抱你出来。可有受伤?是我的不对,这宅子冤魂太多,闹鬼很久了,我实在是……”
“我没事,什么事都没有。”白马从岑非鱼怀里跳下,抖落身上的灰尘,整个人灰头土脸,像只钻了灶台的花猫。
他踮起脚,伸手在岑非鱼脑门上重重拍了两下,笑道:“给你去去惊吓。”
岑非鱼还是后怕,背着他飞也似地逃了,小声嘀咕:“他们怨气大得很,专门派猫来吓人。我就说了,让你不要叫我那个名儿。”
第53章 变化
银月皎皎,夜风送爽,吹去两人身上的尘土。
岑非鱼思及此夜波折过多,白马定然累了,便不再飞檐走壁,背着白马,一步一步地走在空旷的大街上。
白日里的浮华落尽,天地仿佛归于太古之初混沌中的一粒鸡子。
父亲从未背过白马,但他曾无数次幻想过。
此情此景,与他的想象别无二致,尚多了一点温暖——人的温暖,与衣物、棉被、炭火都不同。天是冷的,地是冷的,周遭都是冷的,甚至他的鼻尖、后背都是冷的,但两人紧紧相贴处的那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地方,温暖不灼人。
白马趴在岑非鱼背上,舒适惬意,昏昏欲睡,喃喃道:“第一次听见你的名头,是小时候,在匈奴。那夜雨疾风骤,我们的帐篷塌了,三个小孩儿冒死跑到李雪玲帐中,她夜里经常不在,刘玉也知道,她是去陪乌朱流睡觉了。后来,天上落了个雷,把她的帐篷烧了,我们不得不跑出去,在一颗大树下抱成一团,瑟缩着躲雨。刘曜说,将来长大了,要做个像你一样厉害的大侠,把匈奴人杀光。我说不行,学武杀不光所有匈奴人。”
“二爷的名头如此响亮?”岑非鱼开心极了,似乎除快乐以外的情绪,从未在他心中久留,笑道:“好勇斗狠,确非君子所为。可现在不是君子的世道,三寸不烂舌,不如一对铁拳头。但若有一日你凭着武斗将所有对手都打趴下,也就到了不能再用拳头的时候——人若不服,你打不烂他们的心。”
“是这么说。”白马思及自身,颇为感慨,“到了洛京以后,见过了中原的主子与奴才,我才知道,你们无须铁索铁链,也能让奴隶们不敢私逃。”
岑非鱼沉声道:“心里不将自己当作奴隶,那么你便不是奴隶。此间事了,同我一道回青州。”
周望舒说“带你回江南”,岑非鱼却说“同我一道回青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