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去,将谢瑛的“尸体”翻开,见他满面马粪,血肉模糊,根本认不出生前模样,怒道:“怎么回事?是谁杀的谢瑛!”
“回将军,小人杀了谢瑛!”一名禁军跨步出列,背后还背着一人,“我与兄弟们赶到此处,发现马厩中漆黑一片,但似有人影。然而,我等怕激怒群马,不敢贸然入内,故而从墙头上摘来长戟幡旗,对着马厩一番斫斫刺刺,这才把谢瑛弄得血肉模糊。”他指了指背后,“一位兄弟不慎砍断了拦腰门,被马匹踩成重伤。”
李峯点点头,盯着这名禁军,疑惑道:“你看着有些面生。”
孟殊时笑着走上前来,道:“你们方才见过,是南大营过来送夜宵的新兵。”他见李峯仍旧有些疑虑,便打趣道,“怎么,抢了李将军的功劳?”
“很好!”李峯在这名禁军肩头用力一拍,对孟殊时感叹,“长江后浪推前浪,比老子可强多了!”继而大手一挥,“收兵——!”
孟殊时转身离去,与周望舒擦肩而过,目不斜视,压低声音说道:“暂勿轻举妄动,天亮前我会安排你们出宫。”
“先送他们出去,我留下有事要办。”周望舒说罢,领着那自己的一队人马,再次隐没在人群中。
第64章 古宅
第二日,洛阳全城戒严,街头巷尾议论纷纷。
“谢瑛谋反,被连夜诛了满门。据说,他府上的老弱妇孺都未能幸免于难,整个谢府成了一片血海汪洋。”
“我听说,原本不至于如此凄惨,怎料谢太后收到了风声。她虽被禁足在后宫中,却想出办法,把书信绑在箭矢上射出宫墙,向谢瑛通风报信,使得他们做足了准备,才酿成了一场恶战。”
“毕竟不是圣上的生母,她如何了?”
“被送往金镛城,与死何异?这回,是真的变天了。”
街市里行人寥寥,风从北来,带着股血腥味。
孟殊时安排白马一行人驱车离宫,周望舒则不知去向。
岑非鱼带队穿街走巷,到南市菜场里趁乱换了平民服饰,把昏迷的谢瑛装在潲水桶里,绕了很长一段路,终于顺利混出城。
白马十分警觉,发现异常,问:“有人跟着我们?”
岑非鱼毫不在意,道:“是跟着我,早被甩出十里地了。”
白马犯嘀咕:“多半是齐王的人。”一个假遗孤无法引走岑非鱼,齐王说不得会派杀手来杀他。寻常杀手自然对付不了岑非鱼,但只要拖过八月十五,岑非鱼那么好面子的人,是不好再动手了。
岑非鱼不耐烦道:“你想恁多做甚?想得多老得快。”
白马累得很,懒得与他分辨,反问:“我老了你就不要我了?”他心想,我既喜欢他,也不用再扭扭捏捏,没个男人样。
岑非鱼把手搭在白马肩头,跟他碰了碰脑袋,笑道:“凑活过吧,我不嫌弃你。”打蛇随棍上,他的作风倒是一贯的不要脸。
三年来,白马第一次走出这座城池。
他不禁回首北望,见巍巍洛阳城伫立在一片阴霾的天空下,与三年前相比并没有多大变化。城门上的那几个字,似乎旧了一些,不过他仍旧看不明白。
岑非鱼把他的头扭了过来,说:“有什么好看的?二爷教你读书识字,下回再来,你就明白了。”
白马嗤笑:“你肚子里能有多少货?”
岑非鱼伸出手胡乱比划:“天下才有一石,你爷爷独占八斗。”
白马懒得理他,骂道:“去你大爷的。”
“你怎么骂人哪?”岑非鱼哼哼着,“你爷爷是我爷爷,我爷爷就是你爷爷。我大爷是魏文帝,我爷爷才高八斗,举世公认。”
白马无语,带着满脑子“我爷爷”和“你爷爷”,简直头晕脑胀,一路上迷迷糊糊地跟着队伍,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走到城郊深山中的一处古宅里。
这是一座极为雅致的宅院,只可惜落叶满园,废弃多时。
时近傍晚,橘红色夕阳漫天。光线穿过茂密的树木,被筛成细碎的光斑,洒落在褪了色的古宅中,像是一地斑驳血锈。
破开蛛网,穿过满是积尘的回廊,众人把谢瑛捆着扔到地窖里,而后各自歇息。
岑非鱼带白马跑到后山,熟练地找到一处山泉沐浴。
蝉鸣鸟叫,空山幽静。
岑非鱼脱下外袍,露出满是鲜血的里衣,血迹已经凝固,变成黑红色。他把衣服全都褪去,顺手掏出火折子烧了,双手合十,神情肃穆,念了一次往生咒。
白马问:“人都杀了,念经又有何用?”
岑非鱼答:“杀人为止恶,但并非所有时候皆如此,若我与对手只能活一个,又该如何抉择?我非善类,亦非智者,眼前唯有杀戮一道,说到底还是恶,死后自会堕入地狱。经是念给自己听的,让我看清楚自己作的恶,明辨善恶,令菩提常驻心间,有一盏指路灯。”
“老麻葛曾对我说,复仇路上荆棘遍地,但也要让光明常在,方能照亮前路。从前我不明白,想来亦是此理。”白马有样学样,把旧衣服都烧了,泡进泉水中,“以杀止杀,以战止战,虽是不得已的选择,说到底都是恶。”
岑非鱼笑道:“你我二人一道,黄泉路上不寂寞。”
泉水冰凉,令人神清气爽,白马泡在水中,长舒一口气,问:“这是周瑾的旧宅?”
岑非鱼站在白马对面擦身,想先把后背上的血污洗干净,随口答道:“二叔是江东贵族,据说是少时顽劣,被强行塞进洛京国子学里读书,他非要在山里修一座大宅肯过来。”
白马感叹:“周瑾还有过这样的时候。”
岑非鱼笑道:“从前来过几次,听父亲说的。”他许是想起了什么,说罢不禁沉默,后背上大片的血污,怎么擦也没法全部才干净。
白马鞠了一捧水,用力浇向岑非鱼,看水花拍在他背上,惊得对方打了个趔趄,险些一头栽进水里,便喊道:“笨手笨脚的!过来,我帮你擦。”
岑非鱼磨磨蹭蹭地挪了过去,站在白马身前,嘱咐他:“你可不要趁机揩油。”
手边没有手巾,白马只能用手舀水,把水淋在岑非鱼后颈上,让水顺着他的肩背流下来,然后再用手给他把血污抹掉。他边抹边嘲道:“你就只有一身膘,哪有油可揩?”
岑非鱼扭了两下,问:“你就说我的膘长得好不好?”
白马忍不住笑,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宠溺,道:“长得好极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那是一种久违的快乐,是快乐把他的嘴角提了起来。
正值晨昏相交,天光晦暗,赤色明丽的夕阳成了一片干枯的深红,照得深林更为幽昧。山中偶有林鸟起落,发出一两声长而嘶哑的鸣叫,继而拣枝栖息,只余极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