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王在江南按兵不动;东海王亲齐王,河间王本依附于赵王,现已转投齐王;成都王、长沙王俱在江南,都与淮南王共进退。”
白马:“楚王若能与淮南王长短相补,当可与江北诸王抗衡。”
岑非鱼:“是这么说。”
白马站起身来,推开窗户,吹着冷风来回踱步,道:“这几年,我亲自管理封地,方知中原的田土看似肥沃,但因为缺乏劳力、良种,或遇天灾人祸,其实产出并不乐观。”
岑非鱼见白马面颊微红,像是有些憋闷,问了声:“屋里闷?”
白马苦笑道:“这鬼天气!开窗风冷,关窗闷热,许是我自己心里慌张吧。”
“你心慌个什么劲儿,难道是见我秀色可餐?”岑非鱼调笑了一句,给白马扣起敞开的衣襟,带着他从窗口跳出,跃上房顶,拍开一层薄薄的积雪,抱着他坐在屋顶上。
白马:“这样很好,我看不见你的脸,免得夜里做恶梦。”
岑非鱼在白马腰上挠了两把,直将他逼得笑出泪来才肯收手,继续说:“梁氏灭吴以后,百姓确能得以休养生息,如今人口比起咸熙元年初建国时,至少多了千万。然而,梁家人目光短浅,坐稳了江山就开始内斗,甚少劝课农桑、发展生产。”
白马对着双手哈热气,反手帮岑非鱼搓了搓耳朵,道:“人越来越多,田地的产出却只少不多。王侯公爵人数日多,豪门强族势力日盛,他们不事生产,自然有人供养;寒门士子十年苦读,百姓劳碌半生,倒头来俱是一场空。矛盾激烈,官逼民反,此其二。”
岑非鱼:“齐王为了笼络人心,任由刘伯根在青州宣扬天师道,甚至推举他任惤县令。青州莱阳一带均以教治郡,若逢乱世一定会有人起兵造反。再者,若西北匈奴大肆入侵,朝廷无暇派人抵御,并州百姓过不下去,亦会大举南下,说不得也要反。”
白马:“并州百姓南下,若遇到军资充足的部队,倒能就地收编以充实兵力。但青州的天师道……”
岑非鱼笑道:“届时,齐王的重心定已不在青州,但这地方是他的本营,轻易没人敢管。刘伯根若胆敢起事,就是同齐王窝里斗,自能引其注目,让青州变成能浑水摸鱼的好地方。”
白马:“这我倒是从未想过。”
夜月清晖如水,小城、曲水、远山和山间的雾岚都染上了一层银边。
两人放眼远山,心中渐感平静。
岑非鱼长叹一声,道:“还有一点。原本魏武帝出身寒门,施行九品中正制,是想要提拔出身低微的贤才,以弥合寒门与世族间的矛盾。到梁周以后,那帮禄蠹大肆分封官员,世家豪族势力膨胀,可与诸侯王比肩。结党营私,世家坐大,此其三。”
白马:“清河崔家不将我放在眼中,亦是因其根基深厚、势力庞大,不须事事谨奉皇命。最令人头疼,只怕就是世家豪族屯兵州郡内,隔山观虎斗。待到他们看清形势开始动作后,不知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岑非鱼笑道:“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各个都只会窝里斗,殊不知真正的威胁,其实是四邻的胡族。”
白马想起先前刘玉来找自己,曾向他做过暗示,“刘彰卧薪尝胆三十年,等的就是今天。他是冒顿单于的后人,身上有汉家宗室的血脉,倒不好说是胡是汉。可若他发兵中原,定会打着复兴汉室的名义,想必势不可挡。北边的鲜卑,一旦有人继承王位,或一统三部,许会侵攻幽州,蚕食我华夏疆土。东北面的高句骊向来都不安分,一直对冀州虎视眈眈。至于西南,巴、氐人都不是善茬,他们久为汉人奴役,心中怨愤甚深。”
白马说得口干舌燥,方才说得入神,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岑非鱼将自己整个抱在怀里。
三年过去,白马长高了不少,身长已近八尺,只比岑非鱼矮半个头,两人抱在一起,显得有些局促。
白马玩笑道:“从前谁说的?等我长大,你也老了,就不再抱我了。如今怎还如此腻歪,成日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岑非鱼故作惊怒,辩解道:“我才三十几!不过是少年老成而已。纵使我过了四十,那也是龙精虎猛的一枝花。”
白马反手摸了摸岑非鱼下巴上的青胡茬,笑道:“再过两年,等我长得比你高了,就换我抱你。”见岑非鱼双眸发光,他登时来了个“大喘气”,“把你夹在胳膊下,带着到处跑,不高兴了就按在地上揍一顿。”
“你他娘的当自己是熊?”岑非鱼哈哈大笑,故意用下巴来回猛蹭白马的脸颊。
两人一通胡闹,沉凝的气氛渐渐散开。
闹过后累了,岑非鱼就牵着白马的手,让他同自己一起躺在屋顶上,放眼看天宇间璀璨的星辰。
白马以手描摹天幕上那轮朦胧的新月,比划出月亮的圆缺,轻叹道:“想来亦是古怪。当年始皇帝一统天下,结束战国乱世,秦虽二世而亡,带头的是刘邦、项羽两位英雄。如今梁周一统三国,不过延绵至三世,就乱成了一锅粥,作乱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岑非鱼伸出手指,假成一只老鹰,张嘴去啄白马的手,“传国玉玺上,有八个大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自古天子受命于天,天下受命于天子。可自汉以降,多少人自立为王?梁氏原不过河间一小世家,时来运转荣登九五。世家嫉妒,士人迷惘,老百姓们更不知,天子是否当真是受命于天?”
白马从未想过这些,听得岑非鱼的这番说辞,忽觉打开了一片新的天地,诚心赞道:“你懂得真多。”
岑非鱼摇摇头,并不自得,只道:“许多人看得破,却看不开。”
白马:“你是学佛的,学佛能让他们定下来么?”
岑非鱼摇头,道:“学佛只能让自己心安,但什么都无法改变。你总不能让天下人全都剃度出家,百年后看中原大地上不剩一个活人吧?”
白马觉得自己遇上了一个没有答案的难题,喃喃道:“那要如何?”
岑非鱼:“我若知道,岂不是能当皇帝了?活在乱世,你或我都不能选,但既然活着,不放手去拼,就只能任人鱼肉。无解之题,多思无益,唯有做好身前事、珍惜眼前人。”
白马:“我最愿看到的,还是不要开战。可你说得对,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世间事总是无常。思辨有益,但挣扎徒劳,只有按规矩下好这盘棋,做些什么总是好的。”
岑非鱼感觉到了白马的失落,便轻轻拍着他的背,道:“或许,再过个一两千年,等到人们都明白过来,从来就没有甚么受命于天,有的只是受命于正道,人人都将自己和别人当人看,世风才会好起来罢。”
“是这么说。”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