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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鼻尖发酸。待他见到周望舒用尽全力,却只想到这么一个快十年不变的、笨拙的方法来哄自己,便再忍不住,崩溃大哭:“岑非鱼一定还活着!”

    周望舒:“二哥的甲胄、喜服、锁甲,足以证明那确是他的尸体。我知道,要你接受这件事很难,就像我母亲,过了近二十年,都无法接受父亲的死讯,但他确确实实是离开了。”

    白马:“那尸体明明就不是他!我不接受,永远都不能接受。”

    周望舒:“岑非鱼眼看曹家灭门、并州军全军覆没,仍旧挣扎着活了下来,因此,他才能遇到你,你才能遇到他。”

    白马知道,周望舒说得不错,可他就像自挖双目、自刺双耳一样,对这些证据视而不见。他的双眼失去了焦点,喃喃道:“他明明还在世的呀,可半年过去了,他为什么不来找我?”

    周望舒红了眼眶,他把白马抱在怀里,轻拍他的后背,用他所能发出的、最温和的语气,低声道:“逝者已矣,生者还要继续走下去,白马,别钻牛角尖。”

    白马抹了把脸,把尚未流出的泪压了回去,仿佛是正在和自己角力,使劲摇头,咬牙切齿,道:“我要杀了梁炅,替岑非鱼报仇。”

    周望舒摇头,忽然问:“仇恨的尽头是什么?”

    “我不知道。”白马摇闭目,忍住将要夺眶而出的眼泪。

    周望舒:“放下吧。”

    白马:“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若不为他复仇,就再没有活着的理由。三叔,你想要我死,还是看我痛苦地活着?”

    周望舒无语凝噎,叹了口气,道:“活着。”

    白马没有听进周望舒的劝说。

    他剃掉了一头长发,打扮得仿佛岑非鱼一样,穿着岑非鱼爱穿的衣服,喝岑非鱼爱喝的酒,没日没夜地研究沙盘,企图凭着手中的三千人马,扳倒齐王的数万雄兵。

    如此过了一日,又是一日,过了一月,又是一月,白马始终找不到任何机会。他气恼地将沙盘一脚踹翻,拿起岑非鱼给他的“如幻三昧刀”,准备只身杀进洛阳宫刺死齐王,就如同当年潜行入宫准备刺死赵王的岑非鱼一样。

    即在此时,转机出现了。

    平原城外,忽然出现一伙匈奴流寇的身影。这是一支在战斗中被冲散的匈奴军队,因为伤残甚多、战力微弱,仅凭他们自己的力量,根本没有办法穿越兵荒马乱的中原大地,千里迢迢回到匈奴。

    但是,流寇头领、匈奴人浑粥必,一心只想回到西面。他听闻济北有一支军队,将领乃是羯人,队伍中的兵士有胡有汉,便起了投靠的心思。

    浑粥必不敢空手前来,探听到白马的过往,便带领手下埋伏在齐、楚二王激烈交锋的战场边缘,趁乱截下了齐王的部队,斩将夺旗,提着将领的头颅来到平原,以此作为自己的“投名状”,请求白马收留他的一千残兵。

    白马将齐王视为血仇,但凡见到他的敌人,便引以为自己的朋友。他把浑粥必放进了平原城,浑粥必为人处世小心谨慎,入城后一直留在军营里,从不敢私自侵扰百姓,得白马赞许。

    待到同白马熟悉以后,浑粥必忽然提议,请白马与他共同投奔刘氏汉国,向周朝发兵,为鄄城公报仇。

    白马没想到,复仇的机遇竟不期而至,可临到此时,他却又踟蹰不前了,扪心自问:“我到底算是胡人还是汉人?若我是胡人,匈奴人为何要屠杀我全族?若我是汉人,齐王为何要对我赶尽杀绝?现在,有一个为岑非鱼复仇的机会摆在我面前,或许确实有刘玉在背后捣鬼,但我若不抓住这个机会,恐怕往后再难轻易得到兵马粮草。不为岑非鱼报仇,我可甘心?”

    白马思虑再三,渐渐陷入了迷茫,他不甘心。

    第110章 复仇

    八月十五,明月高悬天际,白如玉盘。

    风涌云动,清晖若水流,人行其中,仿佛置身于清澈湖底。

    陆简成日看着白马的愁容,心中甚是窝火,曾一不做二不休,将自己脱光了塞进白马的被窝,说要牺牲小我拯救将军,自然,被白马用铺盖卷着扔出了房门。

    陆简并不气馁,趁着中秋佳节,拉上苻威、寇婉婵,邀上岑非鱼的几个亲信,在府中小院里摆开玉盘珍羞、让人奏响丝竹管弦,花心思准备好一场夜宴,想叫白马知道,人间仍有人间的味道。

    陆简怕白马不肯来,便大着胆子,将周望舒和乔羽都请了过来,心想:“老子把尼姑都请来了,他还好意思躲着不来?”

    然而,到了戌时三刻,众人皆已落座,唯独白马不见人影。

    苻威:“嘿,狗头军师!你不是说自己算无遗策?”

    山中无老虎,陆简称大王:“老子就怕他来呢!他若不肯来,我就有由头揍他一顿,看我不揍得他那张小白脸上开起大染坊。”

    话虽如此,陆简实际上很怕白马不来,等得几欲抓狂,附在苻威耳边恨恨道,“咱怎么跟了这么个实心眼儿的老大!他俩的感情,难道比海更深?”

    苻威叹息:“若老大若没有这样的真性情,咱又怎会一直跟随他?等他迈过这道坎儿,割舍了心头牵挂,怕是要天下无敌。”

    陆简摇头,险些被苻威的话酸倒牙,正要派人去催,便见月光下,白马乘云踏风从天而降。

    白马独自面对大军惨败,须扛起几千人的失落,日间忙碌,傍晚时趴在桌上,一不小心就睡了过去。他又发了噩梦,梦见自己同岑非鱼身陷于翻滚着毒瘴的沼泽里,挣扎喊叫,却发不出声音,他拼尽全力想要将岑非鱼从泥淖中拽出来,反令两人都越陷越深。

    这段日子,白马总是睡不好、吃不下,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面色愈发苍白,眼下带着两片青黑,两眼轮廓更深刻了,像一头受伤的鹿,令人只消看过一眼,就觉得没来由地揪心。

    但今日,白马似乎有些不同。他穿一袭白衣,显得形销骨立、身材瘦长,仿佛是一颗竹笋历经暴雨雷电后,被天公、时节、年岁揠苗助长,迅速抽成了修长笔直的竹子。然而,他表面上看起来病弱,眼中却藏着比往常更盛的精神气,仿佛一棵看似易折的修竹,但韧性自在其中,任谁都不能将他压弯了腰。

    白马坐上主位,笑了笑,叹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我可不信!”陆简单手支颐,“且”了一声,视线落在白马脑后辫子上捆着的铜铃上,那是岑非鱼为白马求来的,想来已有四五年光景,隐约透着几丝锈迹。

    白马白了陆简一眼,也对他“且”了一声,端起酒杯,遥敬众人,道:“诸位,赵灵没用,令你们担忧了,实在对不住!今日,我们同饮此杯,往事俱如云烟,就这样揭过去罢。”

    浑粥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