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静。
陆萦迟疑一瞬,才笑道:“碰上两个问路的,我哪里知道。”
“我自己来……”
“你别动,我来……”陆萦替她仔细地擦着脸,想起自己受伤的那段时日,顾青盏就是这样寸步不离照顾自己,喝的每一口粥,她都是亲自喂的。
“阿盏,除了你,我是不是还有其他家人?”陆萦再度问起这个问题。
同样的问题,顾青盏却给了不一样的回答,“我认识你时,你便是一个人,但我已遣人去调查了,一有消息就告知你,可好?”
“阿盏,你有家人吗?”陆萦一面为她描着黛眉一面问道,同她相处的这段时日,她一直是只身一人。
“没有。”
陆萦绘好最后一笔,握住她的手,“我便是你的家人,我的家人也是你的家人。”
“阿萦,你想回家吗?”
“想……待你辞了官,我要带你一起回去,我要娶你为妻。”
顾青盏将头靠在陆萦身上,“倘若你的家人不同意呢?”
两个女子……他们会同意么?陆萦一时高兴,竟没想过这个问题,“……那我也要娶你,你待我这样好,我怎能相弃?”
“仅仅是因为我待你好么?”
陆萦笑着摇摇头,“……因为我喜欢你。”
数月前说起这话还害臊得很,现如今说起来不知多水到渠成。不知不觉出来也半月有余,北风南下,气温便骤降起来,今年京都的雪要比往年来得更早。
顾青盏揽着陆萦骑白马踏过蜿蜒的山道,山脚的红梅含苞待放,这时天空中纷纷扬扬下起小雪来,落在一地枯叶上,一片荒凉之上又蒙上一层白霜。
“我们初见时,也是这般吗?”
“不是,那时红梅已经绽了,雪下的也比今日要美。”
“阿盏,我们还是下来吧……”走过热闹的集市,顾青盏还这般搂着她,惹得行人一众瞩目,“他们都在看我们……”
“那又如何?我喜欢阿萦,就算天下人皆知也无妨。”
陆萦低头满足地笑着,她总是能说些甜言蜜语让自己欢喜,偏偏自己又喜欢得紧,古书上时常说着要克己克欲,但自己一遇上顾青盏便就完全克制不住,心里总想着每日与她耳鬓厮磨,想要一直这般亲密下去,怪不得有“从此君王不早朝”这样一说,想来也是有他的道理的。
依稀还听着有女子感叹着,“……唉,这长得好看的男子怎总是有龙阳之好……”
又回到郑宫,陆萦其实不止一次怀疑过顾青盏的身份,她只道她是这宫内的一女官,可女官竟能这般出入宫自由么?可自己再盘问下去时,她又似要生气了。
“阿盏,你要出去么?”
陆萦见两个丫鬟正服侍着顾青盏换上宫服。
“有些事情要去处置,出去一下马上便回来。”
殿里的这几个丫鬟皆知道顾青盏“好女色”,也不知道从哪弄了个“女宠”回来养着,二人每日都在宫闱里“厮混”,皇上虽对这事有所耳闻,但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众人皆惧顾青盏,明面上自然不会有所怨言,但在这深宫无聊久了,私底下嚼嚼舌根倒也是常有的事。
“我算是明白了什么才叫红颜祸水,不仅能把男人迷得神魂颠倒,就连女人也不放过……”
“长得美又如何?皇上如今又不宠她,只得养个女宠来解解深宫寂寞呗……”
“……话也不能这样说,这后宫不就是风水轮流转么?我听闻皇上可马上就要册封新的妃子了……”
再见郑亦时,他整个人形似骷髅,眼眶凹陷发黑,纵使他只是一傀儡,但顾青盏还是行了礼,“参见皇上。”
“他没死!”见到顾青盏的第一眼,郑亦便是如此歇斯底里,他拔出一柄长剑,指向顾青盏,“假的!尸体都是假的!郑召没死……你竟敢和顾雍联合起来欺骗朕!”
当年顾雍助他重组三晋会,助他弑父夺位,他就该猜到会有今日,那老狐狸又怎会屈居他之下?只不过他得知郑召与徐毓有染,一心想要杀了昭王,才听信了顾雍谗言,如今想起来,最想除去郑召郑羽的,该是顾雍才对,他觊觎这王位早已不是一朝一夕。
郑亦表面上统领着三晋会,但事实上实权一直在顾雍手中,自己在三晋会的势力远不如那只老狐狸,自太皇太后去世,齐王惨死,昭王败北以后,顾雍更是没了顾忌,公然凌权朝堂之上,就差明面上去主持朝政。
可悲可笑至极,到头来自己不过是一介傀儡,却把郑家天下都要易主他人。他承认,论才智论谋略论胆识,他着实比不过郑召,郑召如今退居北疆厉兵秣马,逐鹿中原指日可待。
“青盏,你说……朕是不是该死?”郑亦收回剑,将剑刃抵着自己的脖子,望着这乌烟瘴气的郑宫,已然是顾雍的天下,他如今夺了权又听信江湖术士之道,寻活人炼丹,追求不老之术,郑亦似是疯了一般,自嘲着问她:“你说朕是不是该死?!”
三晋会逼疯过很多人,此情此景顾青盏早已不是第一次见,只不过一国之君却沦为这般,看起来既可悲又苍凉。
“……青盏,想离开三晋会吗?”郑亦深知自己组建三晋会,组建这人间地狱,罪孽深重。
“皇上还是吃些药丸定定神。”顾青盏不动声色地拿起桌案上的青花瓷瓶,倒了几颗黑色药丸出来,递与郑亦。
郑亦扫了她手中的药丸,“朕不吃!越吃便越糊涂!”
顾青盏看着地上那一颗颗黑色药丸,黑曜石的地板上映出她的脸,她不敢抬头看郑亦的模样,她害怕迟早有一天,自己也会变成他那般。
“杀了顾雍,朕便解散三晋会,朕便解散这人间炼狱……只有你能杀……他只信任你……”
“拿不到解药,就算解散了三晋会,我们也只有死路一条。”如若能杀,顾青盏早就杀了。
“你以为杀了十三人便有解药了么?那朕便告诉你,从来没有人能活着离开三晋会,从——来——没——有——”
“我们到头来……都只不过是傀儡……活得生不如死的傀儡……”郑亦就像是能猜到自己大限已到,“朕负了大郑的天下,朕负了大郑的子民……朕活不长久了……早晚不过是一死……一死便了无牵挂……”
郑亦此时已是神志不清,顾青盏也是心乱如麻,她心里此时唯一能确定的,便是要立即送陆萦前去北疆,郑宫如今已不能再待,郑召既然还活着,那陆将军他们定与他在一起。
“怎么又不吃晚饭?”顾青盏再回去时,天已黑了,看着陆萦坐在桌前,一桌子的菜未曾动一口,“饭菜不合胃口么?”
陆萦继续目视着前方,并不去看顾青盏,良久才愤愤吐了一句:“你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