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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青崖沉沉笑了一声,“那可惜了,我命大。”

    他们相处惯常如此,十句话里九句靠不了谱,林媚这一刻简直后悔跑来自讨没趣。

    陆青崖吃完了盒饭,下意识准备去拿那杯豆浆。手快伸出去了,又拐回来,揣进口袋里摸烟。摸了两下,想起这儿是病房,只得做罢。一低头看见林媚搁在柜子上那把小刀,拿过来把玩了两下,“这东西是怎么过安检的?”

    林媚把东西夺回来,扔回包里。

    她到旁边空床上坐下,沉默了半刻,问他:“怎么受的伤?”

    “执行任务,”陆青崖不甚在意别头瞟了一眼,“当武警的,谁没受过伤。”

    前一阵,市里禁毒大队和他们中队启动了一项联合缉毒行动,前两天中队得到了一条线索,陆青崖领着几个人去抓一个贩毒的小头目。那小头目住在铜湖市最乱的那一片区,三教九流往来频繁,犯罪多发,虽然专项治理了很多次,近年来已经收敛多了,但还是有不怕死的人,聚集于此,做点擦边球的勾当。

    小头目眼看插翅难逃,便铤而走险拿剔骨刀挟持了他的姘头。和他斡旋时,陆青崖为了救出人质,后背上挨了一刀。

    林媚顺了顺呼吸,尽量不去想那晚吃饭时陆青崖战友提及的那些光荣履历,“……为什么来当兵,又辛苦又危险。”

    “现在什么工作不辛苦?你当翻译还有可能碰上炸弹……”

    “那是假的。”

    “要是真的呢?”

    林媚沉默了。

    陆青崖看着她,“这世界上没有什么绝对安全的工作,危险的事,总得有人来做。”

    他并不想过多去渲染这个职业的艰难,这么解释完了就暂时住了声,低下头去,扣衬衫上剩下的几粒扣子,“你过来,就想跟我说这?”

    第7章 荒草盛夏(01)

    林媚抬起目光去看他。

    来的路上,她一直在酝酿,很多的念头交错,最初的决定没有更改,但除此之外,无意义的赌气真的大可不必。

    对于她而言,最艰难最痛苦的那段日子已经过去了,遥远得让她都无法再兴起抱怨的欲望。

    林媚轻声开口:“想跟你说声对不起,那时候我不是故意那么说的,话赶话到了那个地步。”

    静了一瞬。

    陆青崖神情很淡,“你是不是觉得,我来当兵就是为了你说的那句话?”

    林媚顿住,脸上渐渐现出诧异而震惊的神色。

    陆青崖提眼看她,“向我道歉,是为了让自己良心好过一点?那行,我接受。”

    林媚腾地站起。

    她看着他,嘴唇轻颤,眼眶清清楚楚地红了一圈,心底愤怒漫上来,哽住了喉咙:“……陆青崖,你就是个自以为是的……”

    她吞回了最后两字,一把提起搁在床上的挎包,转身便往外走。

    沈锐打完电话回来,恰好在走廊撞上脚步飞快的林媚,一个“林”没说出口,朝她脸上瞟了一眼,顿时愣住。

    林媚绕过他,噔噔噔地朝着安全通道跑去了。

    沈锐惊讶,却也不便去追。回病房一看,陆青崖闷头坐着,神色也不大好看。

    “你说什么了?把人林小姐都气哭了。”

    陆青崖抬头,“哭了?”

    “是啊。老陆,你这个狗脾气是不是该改改了?人远道而来……”

    陆青崖霍然起身。

    沈锐冲他背影提醒:“她走的安全通道!”

    楼外有棵树,有些年岁了,靠窗户很近,夜色里树影摇晃,把楼房与别处隔开,喧闹声很远。

    林媚立在窗前,从包里扯出一张面巾,按在脸上,忍着眼泪,想让情绪自己下去。

    这么些年,她哭的理由,好像从头到尾只有陆青崖这一个。

    其实没必要,真没必要,陆青崖是什么样的人,不是当年就已经知道了么。

    楼梯间响起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林媚慌忙拿下纸巾收敛情绪,循着声音仰头看去。

    陆青崖站在上半层,手臂搭着扶手,探出半边身体往下看。

    和他视线对上的那一霎,林媚自己都不知道,原来一时间能有这么多的情绪同时涌上来,那里面未尝没有恨,也未尝没有爱。

    她不敢眨眼,怕一眨雾气就要泛出来。

    陆青崖的角度,恰好能把她脸上的情绪看得清清楚楚。

    他想冲过去,抱住她,但只是攥了攥手指,把这股不理智的冲动按捺而下。

    八年时光像道深渊一样把两人隔开,这端是喋血军营的自己,那端是成家生子的林媚。

    他这双手,端过冰冷的钢枪,扼过敌人的咽喉,此刻却不能去拥抱一个人。

    终于,他沉沉地叹了声:“林媚,对不起。”

    这句道歉包含了很多的内容,甚有一丝不自觉流露出的悔恨。

    林媚怔了一下。

    陆青崖是个不会道歉的人,起码在她的记忆中,他从来没道过歉。

    做错了事,他拐弯抹角地来磨她,逗她,或者想别的法子让事情翻篇,但他绝对不会干脆利落地承认自己错了,更不会说“对不起”。

    这人在骄傲这一点上走到了极端,也就是这一点,让过去的林媚时常觉得又爱又恨。

    “就像你说的,话赶话……这不是我的本意。”他迈开腿,往下走,“谢谢你来看我。”几步到了跟前,低下头去看她。

    林媚缩着肩膀,整个人被罩在他落下的影子里。

    仿佛被命运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她终于等到陆青崖主动低头,却是在人事已非的此刻,在她挥剑断腕,决心一人守着那份热烈且一生一次的回忆,孤独走下去的多年以后。

    眼前一片朦胧,她用力地揉了一下,把沾染了水雾的食指紧紧攥住,哑声说:“我来不是跟你吵架的,这事就翻篇吧。”

    陆青崖声音一样的沙哑,“成。”

    照他以往的个性,是不准备和解的。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种什么因就敢承担什么样的果。

    今天没忍下这个心,可能是因为在外漂泊的多年岁月,到底是潜移默化地改变了他;也可能无论他与林媚处于何种境地,都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她在自己跟前落泪。

    陆青崖喉咙里发苦,伸手摸着口袋找烟,烟叼在嘴里,又去找打火机,这回没找着。他烦躁地把烟撅在窗台上,烟丝散出来,空气里一股味儿。

    生平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做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窗外风摇着叶子,沙沙作响,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九年前,那时候日子如盛夏一样张扬热烈,轻易让人想到“天长地久”这个词……

    ***

    林媚第一次见到陆青崖,是在九年前的暑假。那时候她二十岁,刚本科毕业,获得了研究生保送资格,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