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出宫前太后忽然传召,荀绍匆匆赶去,就见她在殿中来回踱步揉帕子。
“不知太后急召臣前来所为何事?”
太后招招手叫她近前:“大将军回来了,这对你而言可是个好机会啊。”
荀绍心里一抖,她这点儿心思连太后都知道了?
谁知太后紧接着又道:“你一定不知道他很看不惯应璟吧?若是你能挑起他们之间互斗,那你就能从中渔利了。”
荀绍这才松了口气,原来说的是这个。
“嗯……”她故作深思地点点头:“太后言之有理,臣一定见机行事。”
“很好很好。”太后手里的新帕子总算保住了。
回去的路上荀绍将太后的话琢磨了一番,回想起来,周丰容那日在校场上见到应璟,态度的确冷淡。
她依稀知道些往事。
当年先帝初染恶疾,朝中提及册立太子,周家拥戴的是皇长子,应璟自然拥戴的是如今的幼帝。幼帝虽小,却是嫡子,长子虽庶,却年少有为。朝中争论不下,周家步步紧逼,应璟羽翼未丰,最有话语权的老丞相偏偏左右搪塞,死不站队。
没几年先帝病重,老对头魏国重兵压境。她父兄先后战死,她入都请求册封,不想数载光景,应璟已大权在握,与丞相分庭抗礼,后来压住了周家扶持幼帝登了基。
如今想来,这二人之间的梁子应该是那时候就结下了。
荀绍摸着下巴贼笑,应璟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她得和周丰容好好接触呀。
晚上吃罢饭,竹秀在她面前说都城八卦,荀绍忽然问道:“你说我去世家公子那里做客,该做什么打扮?”
竹秀摆摆手:“国舅那里你都去多少回了,随便啦。”
“谁说我要去他那儿了。”
竹秀满脸惊奇:“有世家公子邀请你做客?”她腾地一跃而起,“我去给你找衣服!”
“呃……”荀绍一句话哽在喉间,就见她又蹭蹭跑回来:“这次是个跟你年纪相仿的吧?”
“……”
周丰意果然世家做派,第二日又特地派人送来请帖,特地注明说没有其他女客,请她千万不要感到不自在。
荀绍哪里介意,她自己都没注意到这茬。
周家也是将门世家,祖上出身农家。后人念旧,发达后特地在洛都边郊建了一座别庄,里面养鸡种菜,怡然自乐,趣味盎然。
秋意正浓,满园秋菊飘香,一地落叶。周丰意命人摘了园里的柿子,抓鸡宰鹅,做下酒佳肴。
荀绍到时其他客人已经在列,她并未在朝中见过,似乎不是官员。
周丰意褒衣博带,笑着过来相迎,看着一脸书卷气:“荀大人来了,有失远迎。”
荀绍回礼道:“叨扰了。”
有个客人道:“既然今日请了女客,就不要露天设席了吧。”
荀绍爽快笑道:“无妨,我以前在西北就着沙子啃饼的滋味儿都尝过,这算什么。”
周丰意笑道:“兄台不要小瞧了荀大人,她就是大名鼎鼎的荀家女公子荀绍。”
其余几人闻言颇为惊奇,立即起身见礼。
荀绍抬手回了个拱手礼,忽然发现今日自己穿的是纤柔毕露的女装,做这种动作简直是不伦不类,干笑一声坐下。
天色将晚,凉风骤起,仆从端着菜肴放到了院中石桌上,一群人围坐一起,没一个人在意。
周丰意与那几人谈天说地,都是些野外闲话,山河大川,经史子集,无所不涉。
荀绍的心思在西域美酒上,饮了几口后心满意足,开始左顾右盼琢磨着周丰容怎么不在,但又不好意思插嘴问周丰意。
一直到擦黑之际,院外马蹄阵阵,周丰意转头看去,脸色微变,荀绍一扭头,却是春暖花开。
周丰容到了。
但他显然不是被请来的,因为他一进来就对周丰意冷冷道:“这祖业之地,你也随随便便让人进来?”
荀绍这才感到不对,转头一看,其余几位客人已经坐不住了。
周丰意也觉得拂了客人面子,连忙起身与他去远处说话。坐在荀绍对面的客人道:“素闻大将军眼高于顶、目中无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荀绍讪笑道:“他可能只是比较在乎这个别庄吧。”
另一人摇头接话:“非也,君子结交天下,金钱尚且不吝,何况是这院外方寸土地?荀姑娘没听说过外人对他的评价么?”
荀绍摇头。
“外人都说,大将军正眼瞧过的,恐怕只有战场上朝他挥戈相向的敌人了。”
“哈哈……”荀绍干笑:“那个……大将军年纪轻轻,建功立业,官居一品,眼高于顶也正常嘛。”
几人闻言摇头,但笑不语。
没多久周家兄弟回来了,荀绍起身向周丰容见礼,他轻轻瞥她一眼,下巴仍旧抬着,还真跟评价说的一样。
“荀大人好兴致。”
“……”荀绍听不出他这话情绪,竟不知该如何接茬。
周丰意道:“大哥,我送你出去吧。”
周丰容转身就走,从头到尾就没跟其他人说过话。
那几位客人再也坐不住了,也不等周丰意回来,跟荀绍告辞后就要走,她想留也留不住。
眼见一群人顷刻间散得精光,她自己也坐不住了,走出院外,周丰意正往回走,看到她身后院中已空,苦笑了一下:“今日叫荀大人见笑了。”
“呃,没有没有。”
周丰意叹口气,说了句“稍等”,匆匆进了院中,再回来,手中抱着一坛未开封的西域佳酿,递给她道:“这坛酒送给荀大人,权作赔礼了。”
荀绍自然不会推拒,本想稍微劝慰他几句,但又觉得他似乎对周丰容颇为忌惮,万一说错话反而叫他不舒坦,只好抱着酒默默走人。
马车入了城不久忽然停了,有人径自掀了车帘坐进了进来。
“东观令这是从何而来啊?”
荀绍皮笑肉不笑:“我倒想问国舅从何而来。”
“自宫中来,回侯府去,半路遇见大将军,琢磨着后面不会跟着谁吧,遂慢走一步,不想就见到了你。”应璟瞥见她身旁那坛酒,笑道:“看来今日东观令颇为尽兴啊。”
“还行吧。”
荀绍本答得敷衍,忽然想到什么:“对了,我有件事不明白,你与周家不合,周丰容又看不起你,你怎么会举荐他弟弟去做羽林郎?”
应璟似觉得好笑,反问一句:“这世上有周丰容看得起的人么?”
荀绍又想起别庄中那一幕,多少有些不是滋味,说话也有些冲:“那是因为人家年轻有为,这个一品高官是真刀真枪得来的,哪像你,无非是沾了外戚身份的光罢了!”
“没错,大将军也是这么认为的。”
荀绍一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