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被炸断了腿,却还没死去,痛苦地尖叫;有人被子弹射中了脑瓜,脑浆并裂地倒地……到处都在流血,到处都在焚烧,硝烟弥漫,战火纷飞。
村庄被炸得面目前非,在沟堑的掩体中,暂时安全,但这安全也只是短暂的。要冲出包围圈,等支援部队前来援助,就目前这个情况而说,几乎是不可能做到。唯一的退路,就是向后撤退,宣告布列斯失守。
心急如焚地等待司令部消息回馈,然而,当电报前来,大家再度失望。只有简简单单八个字:拼死守卫,不得后退。
一道命令截断了所有人的活路,接下来的道路,必须用生命和鲜血去开辟。战争是残酷的,尤其对这些奋斗于第一线的士兵而言,军官所谓的十字荣誉都是践踏在他们的生命上获得的。
伤病员中所有还有战斗力的人必须立刻归队,拿起武器与敌人周旋到底。
苏军来势凶猛,四处都在爆破,弗雷德拉了把林微微,两人一路从沟堑绕出去。他一步跃上平地,然后将微微拉了出来。
“这里隐藏着当地的妇孺居民,待会儿等他们举白旗出去的时候,你混在里面。”
“那你呢?”
他没有回答,可是他的神情却说明了一切。他要留下来,决战到底!
林微微叫了起来,满眼悲恸,“刚才的誓言原来都是假的,你骗我!”
这一句你骗我直直刺入他心扉,心如刀绞。他如何舍得骗她?他的心是她的,可他的人却是帝国的。吾之荣誉即忠诚,作为帝国的铁血男儿,如何可以抛弃荣誉和忠诚?
“你不走,我也不走,大不了一起玩完。”
见她任性,他不禁皱起了眉头,“你留下来能做什么?”
闻言,她笑了,道,“没错,我什么都不会做,但是……在关键时刻,我可以冲在前面帮你挡子弹。”
“简妮!”他叫了一声,却怎么说不下去。记得,第一次将她布痕瓦尔德集中营救出来的时候,她也曾说过这样的话,只是那时的语气情景和现在全然不同。当初的他一定没想到自己会为爱情走那么远。
“弗雷德,我不是任性,我是认真的。即便我混在当地人中间,也无法逃出升天的。我根本不懂俄语,无法沟通,又是在两军交战的敏感地带,你说他们会不会把我当成间谍抓起来?与其被他们羞辱,我宁愿为你挡子弹。”
“可是……”
弗雷德想张嘴说什么,却被她抢走了话端。
“你说过,我跳你跟着跳,我死你跟着死。现在我把这句话还给你。”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你留我跟着留,你死我跟着死!”
她坚定的语气,她倔强的神情,都让他震撼。弗雷德浑身一颤,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
中国有一句古话,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是的,弗雷德,无论生死我们都要在一起,这是当初早已说好的约定,永不言弃!
誓死驻守,要战斗到弹尽粮绝的那一刻!这一个营的步兵团退无可退,被逼入了绝境。
激战仍在激烈地开展中,发射出去的铁拳打中了一辆苏式坦克,车身被炸,火苗冲天。坦克兵从车底钻出,但很快被烈火吞灭,燃烧的人却还在挥舞着手脚挣扎。没人去攻击他们,因为谁也不想为即将去死的人浪费子弹。
在痛苦中焚烧、在弹药下流血……这便是人类史上最残酷的战争。轰鸣的爆炸声几乎让她失聪,只见弗雷德神情急迫地在说什么,可是她一句也没听清。只觉得,自己仿佛身在梦中。情急之下,他只好拍了她一巴掌,将她弄清醒。
“战壕保不住了,我们必须撤入树林!”
后方断后的士兵继而倒下,看见自己的同伴一个接着一个地离去,那一种蔓延在空气中的绝望让大家都发了狂。
“横竖都是死,冲出去和他们拼了!”有人托起冲锋枪,奋不顾身地向地方冲去,向着前方猛地一阵扫射。然而,也是与此同时,他暴露在外的身体在瞬间被扫成了马蜂窝。即便断气,他的神经还没死绝,手指还扣在枪栓上,在发射。
这一幕,太血腥,让人震撼。有那么一刻,林微微真的希望自己索性被枪弹射中,一死百了,便再不必经历这些噩梦般的恐惧。
期盼奇迹降临,可是现实残酷得让人无望。坦克被炸毁,兵力有限,顽强奋战,战友们接连离去,困兽之斗已到了尾声。
在离树林还剩下一公里之处,德军最后一支武装力量被围剿。正如弗雷德所说,恐怖的结局总胜于没有结局的恐怖,等到死亡来临的那一刻,反而心静了下去。
一场浴血奋战,幸存的人都早已是浑身是伤,弗雷德也无法幸免。被俘的时候,他肩膀和大腿各中一枪,染红了他身下一片雪地。这些人中,唯一没有流血的就是林微微,她被保护得太好太周密,所以身上连个子弹口子都没有。
但是,帝国的人,不管是男人女人,一旦被俘,都不会有好结果。对苏联人而言,德寇侵入家园,几乎攻占了莫斯科,使整个国家陷入战争中。苏联境内,多少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人们流离失所,痛哭流涕,这些罪责最终应该归咎于谁?
希特勒?纳粹?还是德国人?
苏联苦苦奋战,一直失守,一路后退,好不容易今天反败而胜,他们会如何对付这些让他们恨之入骨的德军俘虏呢?
因果报应,战争中,没有谁对谁错,只有成王败寇。
被人粗鲁地拉起来,赶在一起。苏军作战指挥官命士兵将俘虏两个一组,背靠背地绑住,然后拖到一座桥梁上。
出乎意料的是,这个指挥官竟然还会说德语,他说,在苏德爆发战争之前,他的梦想是去海德堡留学,走一遍那里的哲学之路。不过,现在他的美梦恐怕要通过轰炸机来实现了。
显然这人有强烈的狂想症,在处决俘虏之前,还要发表一通和奥巴马发言稿一样长的开场白。
最后的拖延,不过是徒增俘虏的恐惧感,动摇他们的信念。
“后悔吗?”弗雷德的声音传来。
林微微摇了摇头,这才想起来,他被绑在自己的身后根本看不到,于是,道,“现在后悔也没用了。”
是的,现在后悔也没用了。
“真想在死前可以再碰碰你的脸,亲亲你的嘴,可惜……没机会了。”
他的话让她心疼,谁都可以说大话叫出老子不怕死这几个字,可真正死亡面前,谁能不惧呢?他们都是普通人啊,尤其是死亡慢慢地降临,被无助绝望笼罩的这种惶恐。
苏军指挥官对着他们道,“你们中间只有一个可以活,我只开一枪,谁生谁死,由你们自己决定。”
他的话音一落,所有战俘的脸色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