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踩在脚底下一辈子翻不了身,一辈子不能再回这个家,让她们母女两个再见不得面。”
“闭嘴!”杨峼抬手又掴她一下,“五妹妹再恶毒,可她没害过人,没往祖母碗里下药。你以为你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其实早被别人看在了眼里……小娥,你太令人失望了,祖母恨不得把你养在心尖尖上,你却忍心害她生病。如果娘亲还健在,她该是多么心疼与难过。”
“不!如果娘亲在,就没有那个贱女人,也不会生下那个小贱人,娘会疼我,爹也疼我……你认那个贱人当母亲,我不认!我要去找外祖母,外祖母肯定帮我!”杨娥发疯般叫喊几声,双手掩住脸,“咚咚”跑了出去。
采茵与冬明远远地在门口说话,见她冲出来,吓了一跳。
杨峼紧跟着出来,吩咐采茵道:“快跟着姑娘别让她乱跑,要是有人问起就说……就说想到了已故的二太太,心里难受。”
采茵慌乱地应着,等跑出几步才回过神来,先二太太过世时,杨娥才一岁左右,哪里就记得住了,说出去也没人肯信啊。
好在,杨娥到底是顾及颜面,没走多远就止了泣声,可脸颊两处红肿的指印却消不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正当采茵急得六神无主时,杨峼手里提一只帷帽跟了过来,低声对杨娥道:“今儿是我冲动了,不该动手,我跟你赔不是,可你也得仔细想想,自己到底错在哪里……这帷帽是你头两年戴过的,兴许小了,勉强戴上遮掩下,回去之后好生洗把脸,别让祖母看了忧心。”
杨娥不搭理他,一把扯过帷帽戴在了头上。
杨峼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忽地又想起杨娥才从魏府回来,而外祖母毛氏——那是根本没法用常人心思去猜度的长辈。
父亲杨远桥曾晦涩地提到,魏府老爷子不该因一时意气娶了毛氏,结果两个子女都没有教导好,而且家宅也不宁。
现今的武定伯魏剑鸣,杨峼是知道的,就是个碌碌无为的昏庸之辈,而毛氏跟高姨娘妻妾争斗在亲戚间一直是笑柄,到现在还有人津津乐道。
就是那次,杨峼隐约猜度出父亲与母亲魏明容的关系并不十分融洽,或者说关系非常淡。
想到毛氏很有可能给杨娥出了什么馊主意,杨峼心头顿时涌起一股沉重的无力感……
因为魏明容早逝,不管是毛氏还是魏氏都对杨峼兄妹格外的疼爱与娇惯,杨峼还好,早早地搬到外院去住,而杨娥就是被两府的老人家宠溺着长大。
尤其是毛氏,隔三差五就接她过那边住,恨不得天天搂在怀里问张氏有没有打骂她,有没有苛待她,有没有给她脸子看。
就连杨峼过去,毛氏也会撸起他的袖子看身上有没有伤痕,再三告诫他别穿张氏做的衣裳,别吃张氏送的点心。
杨峼有时候都哭笑不得,张氏极为识趣,关于他们兄妹的事情一概不伸手,就这样也能惹得一身骚。
可鉴于毛氏一片慈爱之心,他也只好听着。
而杨娥之所以长成这样,其中未必没有毛氏的责任。
杨峼长叹一声,站在原地默了片刻,拔腿进了内院往晴空阁走去。刚进院子,就见杨妡手里捏一柄玉杵正奋力捣梨花汁子,而齐楚跟两个小丫鬟头挨着头在廊下挑拣花瓣。
杨峼脸上浮起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温柔,笑着问道:“五妹妹越发能干了,这是干什么呢?”
杨妡笑答:“做擦手的膏脂,梨花味淡不像桃花那么香,爹爹也可以用……等做成了,也给三哥一些。”
“那我就先行谢过了,”杨峼寒暄两句,四下逡巡番,郑重道:“我有事跟五妹妹说。”
杨妡闻言知雅,笑道:“那就里面说话,我请三哥喝茶。”
青菱见状,急忙吩咐红莲守在了门外。
杨峼暗中点点头,跟在杨妡身后进了厅堂。
青菱沏好茶,很快地退了出去,顺道将门掩上。
杨妡直视着杨峼,很认真地说:“三哥请讲!”
被她黑白分明的眼眸瞧着,杨峼忽地有种无所遁形地感觉,犹豫片刻,才将适才杨娥的话简略地说了说,“……我不知外祖母会打什么主意,只能提醒妹妹平常多加小心……也有个不情之请,这事请妹妹别告诉父亲。小娥虽然错得离谱,但毕竟是嫡亲的胞妹,我……”
杨妡低着头,细白的手指轻轻划着罗裙上月季花的纹路,片刻抬头问道:“三哥,假如有天我与二表哥势同水火,非要拼个你死我活,三哥会站在哪一边?”
她跟阿璟?
杨峼愣住,思量会儿才道:“要真有那么一天,定然是阿璟不对,我,我会帮你。”
可见魏璟在杨峼心中地位仍是非常重要,否则他不会犹豫。不过能有这样的回答,杨妡已经颇感意外,轻声笑了笑,“谢谢三哥,我还想问,只有千年做贼没有万年防贼的,我该怎样小心?”
杨峼无言以对。
杨妡极少出门,就是到外院也不过是往竹山堂去,再没有别的去处,所要小心的就只要内宅,换句话说,就只有杨娥,或者还有他自己吧。
毕竟上次是他带着魏璟去内院的。
杨妡倒也没勉强杨峼回答,只是又谢过他一遍,“三哥放心,我承您的情,不会告诉父亲。”
杨峼点点头,逃也似的离开了晴空阁。
夕阳西移,将天边的云彩晕染得五彩斑斓。
霞光透过糊着绡纱的窗棂透射进来,昏黄而暗淡。
杨妡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茫然地看着暮色一层层地笼罩下来,只觉得满身是汗周身发冷,整个人像是浸在冰水里,挣扎着找不到可容她抓住的浮木。
这一刻,她真切地感受到了张氏经历过的无助……公婆靠不得,丈夫信不得,唯一能给她安慰的就是女儿。
可是有一天,连女儿也变成了陌生人。
换作是谁,都不会一下子就接受。
可现在张氏对她那么好,把她当成亲生闺女一般看待。
杨妡突然就落了泪,掏出帕子胡乱地擦了擦,披了件薄绸披风,急匆匆地往二房院走。
二房院已经掌了灯,屋檐下两只红灯笼发出温暖的光,因被风吹着,地上的光晕随之摇曳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