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淑是个骄傲的人,看起来,她不乐意做些虚假作派,倒是出乎秦舫意料。
“姐姐,请说。”秦舫洗耳恭听。这句姐姐,较之前更为诚恳。
秦淑手指还在白瓷剔透的杯沿上摩挲,她笑了笑,道,“你对我的近况,看来全无好奇。”
秦舫比她想象中机敏,婚事将近,始终不卑不亢不动声色。她已猜测到,将来会有何种境遇了吧?相比之下,自己之前一怀少女心思,可笑可悲了。
秦舫既看穿得比她早,应当比她拥有更多的不快活。思及此,秦淑掩着唇,低笑一声,“我果然该让你过来。”
“我不懂。”秦舫摇摇头。秦淑的话,她一句都不懂。
秦淑要看她的可怜,可她丝毫不觉得自己可怜。
秦淑脸色微微变了。
秦舫岂不知是惹恼了秦淑,只懒得去管。她低下头,这会儿做出唯唯诺诺的模样。秦淑突然问她,你知道我们姊妹两个,长得极为相似吗?她方才用力摇摇头,有了点比较激烈的反应。姊妹之间长得相似,对她并不是什么好事。周永章周永贞是兄弟俩个,这又是虐文世界,秦舫听见秦淑这一问,心头咯噔一记。
“姐姐好看。”她说道,咬着下唇,只恨心中大番辩白不能脱口而出。秦淑或许是怕皇帝有意于她,而她自己清楚,不管是周永章还是周永贞都不可能把她一个没有气质气度的庶女放在眼里。秦淑的落落大方端庄有礼是从小培养的,她这种穿越人士不能比,原身是个不受宠的受气包,也自然不能比。
秦舫站起来,向秦淑恭敬行礼,郑重道,“血脉亲缘在,我和姐姐有三分的相似吧。但,画龙画虎难画骨,姐姐的气韵,妹妹是丝毫没有的。”
言下之意,秦淑无需要把她放在眼中。
*
秦舫带着秦昭仪丰厚的添妆回了将军府。晋王是皇帝喜爱的兄弟,秦淑秦舫又是一个府里的姐妹,秦淑出嫁了,来给庶妹填妆,怪了点,情理上倒说得过去。
秦舫这人忘性蛮大,向嫡母回禀了入宫细节,一觉之后,就忘了前日事。她近来练起了画画,虽然至今仍在练习基础的笔法,倒乐在其中。
樊莹秀丽的长相似印在她脑中,随着反复的回忆,纹路渐深。她不大可能再见到比樊莹更美的女子,但她笔下的樊莹总是眉眼歪斜,鼻梁歪斜,没一处正常。秦舫一丁点都不气馁,厚着脸皮指指画上走了形的美人,问身边研墨的小红,“你瞧瞧,这是谁?”
“是樊小姐。”小红脆生生应了。秦舫不是头一回拿自己的画来考验小红的眼力了,只要小姐画的是人物,必定是那位樊小姐不是吗?
“怎么看出来的?”秦舫状若寻常,眼里闪烁的期待却骗不了人。小红偷偷吁了口气,努力辨认着这张画。
之前用过的理由不能再用了,樊莹的修眉细眼,冰肌玉肤,樱唇乌发,这些都不能说了。小红的手指一顿,落在画像的额头上。
“虽然有几绺碎发遮挡住了,但这里依稀可以见到樊小姐的花钿。”
实在找不出了,她唯有半真半假地胡说八道。但她们家小姐还真点了头,顺便激动地抓住了她的手,夸赞道,“小红,你鉴画的能力大有进益。”
小红顺从地点头,傻笑起来。总之,小姐高兴,她就高兴了。
不过她很不解,小姐快要成亲了,每天画画的时间,竟比学规矩还多。这位樊小姐,不知为何,很得小姐的喜欢。
她说不来,有点不开心。
九月十二。离秦舫的亲事只剩下三天。秦舫在这一天选择坐到凉亭里小酌两杯。
“小红呀,你决定好要跟我出嫁吧。日后,有你看上的小伙子,一定记得跟我说,我抢也给你抢过来!”她喝得微醺,正借着这个由头把平日里不敢说的话给轻轻松松说了出口。
小红又被她给惹得脸红了,秦舫唆了两口酒,流氓一般捏住她的两道脸颊,喃喃自语,“我的小红真漂亮呀。”
比起周永贞,她想和小红在一起!秦舫越琢磨,心中越苦。平时一点不显露,又哪能真的不在乎呢?
在现代吧,虽然她老妈不乐意她和人妹子相亲相爱,但起码她有人权,不用嫁男人啊……
“我是我自己的……嫁什么嫁……”秦舫埋在小红的肩头,闻着她身上令人舒服的香粉味道。
小红真可爱啊……秦舫趴在小红身上,身子慢慢往下掉。
“小周,你……果真不想嫁?”秦舫幻听出了男人低沉的嗓音,那是晚风送来的,悠悠落到她耳中。
若是风能把樊莹送来,那才真是求之不得。秦舫摇头晃脑的,扶着头艰难地直起腰,拍了拍手,道,“我真是醉啦,醉啦,醉得太厉害。”
她好不容易凝神往边上一瞧,小红一张脸难得的凶神恶煞,而那双漂亮的眼睛,正瞪着某个方向……
待秦舫一双醉眼看清了,差点吓得从椅子上摔下来。这大晚上的,一个大活人跑她院子里,这是哪一出?
月光盈盈,这男人却背着月光站在她面前……的桂花树上,秦舫一点儿瞧不出他的样貌,单凭着直觉品出不妙来。
小红忙着瞪眼睛,似乎不会主动说话。她便指指自己,翻了个白眼,道,“兄台,您喊我?小周?”
这误会有点大啊?
第5章 (五)
秦舫一声“兄台”,对方毫无反应。
秦舫甩了甩袖袍,仿着古装剧里的架势,拱手作揖道,“请少侠先下树吧。”
这树羸弱得很,禁不住一个大高个儿的成年男人躲在上头。
那人从树上一跃而下,秦舫一直注意他,就等着他落地之后,仔细瞧瞧,这人到底有一副怎样的相貌。相由心生,第一印象,还是从皮相开始吧。
男人穿着一套骑射服装,这种装束,不若常服潇洒飘逸,贵在轻便贴身。他皮肤白皙,两腮留着络腮胡子,清秀的长相配上造型夸张的胡子,直叫秦舫没屏住笑。
“小红,他是谁?”小红这会儿护主地拦在她面前,所以她抬了胳膊捣捣小红的腰,问。
一个两个,都不肯开口说话。不消是谁,给一个应声也好。
男人的视线一动不动停在秦舫身上,被小红从中截住。秦舫重新就座,低低头就能从小红的咯吱窝底下和那位男人面面相觑。
“哎……”秦舫摇摇头,道,“罢了罢了。你们爱站着就站着,爱不说话就不说话,我要睡了。”
这就和自由市场讨价还价一样,秦舫假装要走,男人终于脱口说出来意。
“小周,我知道你快要出嫁了……”
千言万语,汇到唇边是欲言即止。络腮胡清秀男面色沉郁,秦舫打了个哆嗦。道是什么旧识,原来竟是原身的旧情郎?一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