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丁香回来之后的很多个夜晚一样,去投奔杜灵吧。
……
这个周末,杜灵在海淀剧院,开办了自己人生中第一场古典吉他独奏音乐会。高一年级,十五岁,这个年纪开办个人独奏音乐会,并且被德国音乐学府每年前来寻找苗子吉他大师看中,点名明年三月去往德国安排预科学习。杜灵恐怕要创一个最年轻的记录了。
杜灵穿着上身修身,下摆蓬松的长裙,头发照例一个清爽不加修饰的马尾,年轻的面容上了舞台妆。陈秋糖去后台看她的时候,窥见她和同样盛装的马丽坐在一起,两人正在活动手指。杜灵拉着马丽的手,亲吻她的手指,两人对视一笑,亦师亦友,亦搭档亦爱人。
杜灵是如此的一个天才,坐在台上的那一刻,整个世界都是舞台,所有观众都是白菜。陈秋糖呆呆地望着杜灵自信的演奏,她多年的汗水没有白费,多年的苦恋同样没有白费。她和马丽坐在一起是那样般配,技巧、艺术性,在外行听起来已经完全不输给恩师,更别提两人一颦一笑一弹指间惊人的默契。可是这有可能是她和马丽最后的一次同台了。
独奏会成功结束,台上的杜灵和台下的时候一样,毫不掩饰对马丽的迷恋。她的致谢词中三句话不离“恩师”,提及父母的却聊胜于无,这偏心搞得观众们嗤嗤地笑,马丽也在台上无奈摇头。这样的赤诚和勇敢,陈秋糖羡慕死了。她想:就像老姑一样,优秀的人总是能被人容许任性一些。
这晚,仍在兴奋当中的杜灵失眠了。她和同床而窝的陈秋糖聊起各自的未来。杜灵没有像一般的女孩子那样太过伤感。她当年和陈秋糖做朋友的时候就说过了,她们不会是一路人,以后是会分开的。分开了一样是朋友。
“可是你和马丽也要分开了。”陈秋糖歪头去看她,杜灵有片刻的沉默,薄唇抿成了一条缝,但是眉眼之间的泰然和信念闪着锐光。
陈秋糖实在是很羡慕她的自信。
杜灵说:“我还不够强。她比我大二十岁,所以心智和经验都远胜于我,我必须要在专业上超过她,甚至成为有名的吉他演奏家。那个时候,我可以很有底气地回来找她,她再也不会有理由拒绝我,再也不需要到外面赔笑脸应酬了。”
“那个时候……她可能已经老了。”陈秋糖想,不是可能,是肯定。
杜灵反问:“二十年后,你会嫌弃你姑姑皮肤松弛、两鬓斑白、胸部下垂吗?”
陈秋糖理解地笑了。
杜灵握住她的手:“我们已经连性别都不顾了,年龄还能算什么问题?十岁的时候,我是马丽的三分之一,二十岁,我是他的一半。到我六十岁的时候,我已经是她的四分之三,那时两个老太婆谁还管什么年龄?所以你看,我们越长大,就越不用担心年龄差距。”
陈秋糖觉得醍醐灌顶。但是在“般配”方面,她觉得杜灵乐观得过分了。曾经陈秋糖以为,叶从心的“势均力敌”指的是成绩同样优异,赚钱或学术的能力相当,但现在看来没那么简单。丁香并不是能与她比肩的人,她依然爱她。
但她没有指出杜灵想法中的漏洞,她希望杜灵满怀热忱地离开,一身光环的回来,希望她梦想成真。
杜灵问她:“你呢?你想怎么把你姑姑抢过来?”
陈秋糖不好意思地笑道:“抢什么呀……她现在多高兴啊。”
“你不嫉妒么?”
陈秋唐捶着胸口说:“我不太好受,也不知道是不是嫉妒。”
“肯定是。”杜灵确认。
“但我不想抢。我觉得跟她……跟她亲,和、和其他的,都太难为情了……我只是想陪着她。最开始我就说过的,别的没什么可报答的,至少我要陪她到最后。我的生活里不能少了她这个人,只要她在,她做什么和谁在一起就没那么重要了。”陈秋糖想了想,说,“她说我这不是喜欢她。”
杜灵说:“结婚的人也不都是因为爱情。在一起有太多不是因为爱情原因了,这些原因和爱情比起来也不会低贱到哪里去。再说了,爱情是什么?谁规定的依赖、习惯、欲望这些就不算是爱情呢?”
陈秋糖再一次觉得,杜老师说得太有道理了。
次日一早,陈秋糖迷迷糊糊地感受到手机的震动。她闭着眼接听手机,顿时被里面的声音吓清醒了。
手机里传出来的,是恶语和砸门声混合的环境音,来电人:老姑。
第91章 汇聚一堂
“老姑!叶从心!……”
手机在地上打着转, 陈秋糖那电流化的声音还在从里面隐约飘出来。叶从心瘫坐在地上,双腿是软的,她根本站不起来。她望着防盗门外面来势汹汹的几人,大脑一片空白。
刚刚天还没亮, 丁香一大早出门买早点,叶从心还在床上睡得很踏实。她被夹杂的捶门声的门铃吵醒,幸亏没有忘记开门前先打开门上小窗看一看的习惯。
门外站着两个神色不善的陌生人。一个是个身材略显臃肿的大妈, 手中拎着一根传统大扫把,透过铁纱窗怒视着叶从心。另一个站在她身后,是个皮肤黝黑、头发花白的大爷。
叶从心没来由地心中一慌,一边要关上门上的小窗, 一边略有发抖地说:“你们找错门了。”
“咣当”一声, 大妈一扫吧打在门上:“贱货,开门!丁香呢?让她出来!”
叶从心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她刚巧拿着手机, 残存的理智驱使她播出了紧急联系人“1”的电话, 却在按了拨号键的一刹那, 被那大妈的又一嗓子吼得吓破了胆, 手机滑落在地上。
天光微亮, 又勤奋的上班族忐忑地快速路过下楼而去, 头都不敢抬一下。
“丁香没在。”大爷小声说。
“没在咱就等,她不可能不回来!”大妈透过监牢一般的铁纱网,瞪着叶从心,“这女的更不是什么好东西。开门!”
砸门声震到了叶从心的屁股底下,地板都在微微颤动。叶从心怔怔地望着门外那两人, 不论他们作何种凶煞动作,如何砸门,她都像个傻子一样不予回应。那大爷拦着大妈说,这不会是个傻子吧?大妈显然精明,道破此人最多装傻,肯定是恶心事做得不是一次两次,应付关了这种局面,唬人呢!
叶从心觉得眼花耳鸣。那两人的脸在视野里渐渐模糊不清,她坐在地上仰头望着,这孩童一般的视角,突然间像一只大手,在她背后拉扯着,将她从现实拉进了时光隧道。她看见门外的人变成了多少年未曾见过、面容却依然在记忆深处鲜活着的爷爷奶奶。门口多了一个人——陈念。
这是二十多年前的场景了,当时还不甚懂事的叶从心,不知道一向受人尊敬的副教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