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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自己小心……严五爷说他等会就过来,等你拍完这最后的一幕戏也好好好休养一段时间。”

    莫殷听了神色愈发无奈。

    严漠之前听说莫殷今天还坚持要来拍戏的事就十分的担心,但这毕竟是莫殷的工作,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在今早莫殷离去前絮絮叨叨地念叨了好久各种注意事项。要不是今天严漠还有一个会议必须得他亲自出面,莫殷简直都快怀疑他会和一弦一样,现在一起站在他面前各种不放心地对他反复叮嘱。

    莫殷对他们两个这简直把他当易碎物品看管的担心劲儿十分没有话说,只能摆摆手示意一弦赶紧下去。

    莫殷现在已经完全上好了妆。因为是杀青戏,按照中国人的习惯,这角色死前的最后一场“亮相戏”,自然要是再隆重繁丽不过的。

    今天莫殷穿的是剧组给小少爷这个角色准备的最精致的一套戏服,颜色艳丽不说,款式也是复丽极有层次感的,让人一见就能明白这角色的身份不俗。

    妆容当然也是细心装扮的,今天跟之前不一样,最近一直忙得没影的戴妆今日正好有空,所以莫殷今天的妆是戴妆给上的。戴妆的手艺,那自然是没什么可说的。

    莫殷现在正坐在二楼靠近舞台一边的栏杆上,裹着他那件花旦的艳丽戏服。眼下一滴鲜红的朱砂痣,就这么临空坐在栏杆旁。

    因为伤腿的关系,他整个人都懒洋洋地倚靠在了背后的柱子上,一条腿平摆着、另一条却随意地微曲着架在一旁。

    宽大的戏服下摆因着这个动作而向下空耸拉下了不少,远远看去就像是一段凌空的红色帷幕。

    莫殷正微微偏偏头表情无奈地示意一弦离开,他微侧着眼、挑着眼尾去看一弦,眼下的那一滴朱砂在二楼昏暗的光线下愈发像是一滴染了血的泪珠。

    一弦在那一瞬间只觉心头一跳。

    只觉在这一刻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仿佛已经不是那个与她熟悉至极的莫殷,而真的成了那个戏楼里姿容绝色的戏子。

    一弦还愣愣地站在原地,不远处的导演看到莫殷这个眼神却已经激动起来,忙不迭地开始赶人:“对对对!就这个状态!就这个状态!保持住!无关人员、无关人员快些下去!我们准备开机!”

    一弦这才反应过来,忙转身离开。

    一切准备就蓄,最后一场戏正式开始。

    *****************

    这天是无数从那个时代存活下来的人心里印象最深刻的一天。

    在这一天,解放的枪声终于在这个饱受折磨的小镇里打响。无数扛着长|枪|短|炮的人从小镇四处的街头巷尾冒出来,打了敌军一个措手不及。

    同样是炮声连天的一天,可这一天与许多年前的那个冬天不同,此时恰春深,小镇里花红柳绿。

    多年前的那个冬天的枪声来自敌人的枪筒,所以带给这个小镇的只有无尽的鲜血和哀痛。

    但今天不同,今天镇里的枪声是来自同伴与敌人相争的枪声,所以这天哪怕仍旧会有鲜血,人们却都甘之如饴。

    与小镇其他地方四处散乱的零星枪声不同,在小镇镇头的那座戏楼里,汇聚了镇里几乎全部的枪炮声。

    枪声一打响,成群结队的敌军便扛着枪筒,在第一时间都涌向了这座小小的戏楼。

    因为这座戏楼里埋伏着小镇里几乎所有的武|装反抗分子——这是小镇里几乎所有人的共识。

    可当他们真的进入这座戏楼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戏楼里什么都没有。

    平时总是人满为患、客流不息的戏楼此时却空空荡荡的。一楼大厅里那些个平时都一座难求的桌椅板凳处,此时却一个客人都没有。

    不仅没有客人,这里原本不胜数的那些个戏子、花娘、小厮,也都不见了。

    敌军们面面相觑,却不敢掉以轻心,只以为这是敌人埋伏好的阴谋。

    正当他们小心翼翼地紧抓着手中的枪杆打算寻找敌人的时候,头顶上却突然传来了谁轻声吟唱的声音。

    敌军们悚然一惊,纷纷举着枪抬头看去。

    他们看到,在二楼的栏杆处,正坐着一个穿着繁复戏服、做花旦打扮的戏子,他的眉眼精致如画、身段妖婉挺拔,眼下细细勾勒的那一笔朱砂更让他好看得不似凡间人。

    戏子轻声地哼唱着什么,曲调轻快,宛转悠扬。

    如果这里有镇里的百姓在场就会发现,戏子此时唱的竟不是他原本常唱的那几目戏曲。

    他唱的是乡间小调,那种寻常人间的母亲哄孩子睡时常唱的那种。

    在这么一座空荡荡的戏楼里出现这么一个盛装打扮的戏子,可并不是什么有趣的场景。

    敌军们可听不出戏子在哼唱什么,这听不懂歌词的小曲只令他们原本就紧绷着的大脑神经更加紧张。

    有人已经忍不住架起枪,作势要向楼上扫射了。

    不知不觉之间,敌军已经全部进入了戏楼。

    忙着大声咒骂威胁的敌军谁也没有注意到,戏楼一层的大门不知何时已被牢牢地关上。

    就好像他们谁也没有发现,空气里那淡淡弥漫着的诡异的气味一样。

    二楼的戏子背靠着栏杆,一曲终了,他眯着眼朝楼下瞥了一眼,随即眼尾微勾,似是轻轻地笑了笑。

    没有人注意到。

    随着楼下敌军性急的士兵迫不及待按下长|枪扳机的那一刹那,“轰”的一声,戏楼里燃起了熊熊的烈火。

    大火来势极凶,瞬间将整个戏楼笼罩其中。

    ……

    楼外零星的枪声似乎变得愈来愈密集。

    然随着枪声一起响起的,却是镇里百姓连天的欢呼声。

    楼里的戏子眨了眨眼,似是听到了这阵阵欢呼声。

    他笑了笑,再次裹紧了他繁复的戏衣。

    在满眼的火光中,再次轻声哼唱起了儿时的旧曲小调。

    后来的老人们会在经过镇头这一座孤零零的焦黑戏楼时,跟手里牵着的孩子轻声诉说。

    “从前啊,小镇里有一座顶漂亮的戏楼。喏,就是前面那一座,戏楼里啊,有一个顶漂亮的戏子。那戏子啊,生的比那画里的天上神仙还好看。不过那性子啊,也比那天上的神仙还要任性,乖张得很哩。”

    “爷爷是说戏子哥哥不乖吗?”

    “是啊,不乖……你看现在我们整个镇的人都过得好了,能镇头镇尾地到处溜达了。就他一个人,还硬要留在那楼里……再不出来。”

    “你说他当初一个人……逞什么孤胆英雄?”

    孩子仰着头,一脸不解。

    他不明白,戏楼里的戏子哥哥为什么再不能出来,就好像他也不明白,刚才还笑眯眯带着他到处买吃食吃的爷爷,为什么就突然看着道边那座焦黑的小楼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