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慈悲心肠极度惹人怀疑,去年冬天沐淳曾亲眼看见过他施暴,对像是一位老乞丐。就在罗衣巷口,那老头儿嘴里说着行行好,想伸出枯手来抓他的衣袍,他反脚就是一踹,直把老头儿踹了个仰面躺,然后拂袖而去,就跟今日一样。
最后还是顾杏娘过去扶起来的,那老头儿也奇怪,不但没骂他,也没继续缠着顾杏娘和沐淳乞讨,还眼巴巴地着他的背影企图追上去。兴许没活过去年冬天,枯瘦如柴,年纪又大。
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见同窗贫寒就说服家里出钱帮衬?骨子里就不像个善人。
“胡小郎对子禾哥哥也很好吧?”沐淳问。
“那是当然,因为哥哥我学业好呀。”
沐淳又问:“胡家想你做女婿也是这个原因?”
尹子禾收起得意样,讽刺道:“可能吧,就怕他们看走眼。万一我没有考学命,胡家就赔大了。”
现在的胡家住着大三进的好宅子,据说已经成为渔监司任命的碧水县渔把头,另三家鱼贩从今以后都得在胡家调货。蚁子虽小也是肉,好歹算得上半个公家人,身份地位平空给拔高了半节。
沐淳知道得很具体,而沐春儿只晓得胡家后来发达了,所以魏氏替侄子提亲时顾杏娘受宠若惊。今世的唯一偏差有两处,一处是胡家想法设法要将尹子禾笼络过去,另一处便是搬家了。
“你俩再走慢点,我得去借个灯笼回家。”顾杏娘吆喝道。
“哈哈,娘,我们走快些吧。”
走快些,结果走到半道上就不行了,恰好遇到好心的街坊帮着沐淳侍弄顾杏娘,吓得尹子禾赶紧狂奔回罗衣巷找他娘。
曾氏与顾杏娘分开还没一个时辰,得到这信儿哭笑不得,叫女儿找牙人把请的帮佣带去梧桐巷,自己跑去稳婆家。
紫源坊这边反倒被抛在了后面,沐二郎今日上新货忙到临打烊才得到消息,天都黑透了。听说后心惊肉跳,暗底里痛骂快出生的孩子,哪有这样折磨母亲的,要出来也不知道提前打个招呼。
肚子里的冬才:是我娘非要走,逼着把我走出来的。
当沐二郎来到自家门前时,见到的是亮堂堂的院子。他女儿把所有油灯都点上了,还有不知从哪寻来的纸灯笼四处挂着。他娘子产子的卧房里更是亮如白昼,透出来的光看着怎么,怎么那瘆人……
灶房里有个小丫头在忙前忙后满头大汗,骤一看见他这个大男人吓得差点把手中的水打泼了。
“怎么回事!”
小丫头一哆嗦:“东家,东家问,问什么?”
“唉!你躲开!”沐二郎没听到娘子熟悉的骂声,也没听到孩子的哭声,只听到女人细细的嘤嘤嗦嗦,还有两个婆子在喊着“喔哟喔哟”。
心猛地一沉到底,沉得快迈不动步子,整个身子紧跟战栗发抖,心口似要炸开。
又惊恐害怕、又气急败坏。怀疑自己是不是天生就是个贫贱命,突然过上好日子是违背了天意,上天要惩罚他,所以让他……
寒冬时节沐二郎眨眼间浑身湿透,我的杏娘!贱老天!我的淳儿秋儿没了娘该怎么办!
“东家,太太她……”
“你住嘴!”
二丫吓得扑通一声叉腿坐到地上,两个眼珠子鼓成二筒:这家男主子的眼神和山里头夜里出没的狼一样一样的,老骇人,我说错什么了?惊恐之下二丫突然想到:他莫不是跟后坡李猎户家的大儿子一样……其实是个癫汉?娘呀,癫汉犯起病来是要打人的。
“爹!”沐淳惊喜地唤了他一声。
沐二郎神色怪异。
“爹,您怎地才回来,弟弟都睡了,方才哭了好久,您说话小声些。”
“啥?”儿子!睡着了!已经生了?沐二郎不是疯子,纯粹就一傻子。
沐二郎自编自导自演了一个天大的乌龙,偏还不敢对人说。这叫什么,失而复得后的喜极而泣?
顾杏娘、曾氏、尹志全、稳婆、张婆子、尹子霞姐弟、沐淳、还有正在打瞌睡的沐秋儿,加上从外面进来仍在脑补的二丫,一众数人齐齐看着沐二郎抱着顾杏娘大哭特哭,哭得要死要活,好像马上天要塌了。
沐淳心里酸涩:这些古人啊,果真还是重男轻女,沐二郎也不例外。生个儿子能哭成这样,人间极品。
事后,顾杏娘得知相公失态的真正原因后,好半会都没回过神来,险些掉金豆子。还道:“相公,我顾杏娘这辈子嫁你不亏。”
“娘子……”沐二郎心窝子一软,娘子从未给他说过这种话。
沐辰方把铺子交给尹志全打理,在家全心全意服伺了娘子整三天。他这三天很“正常”,终于扭转了在二丫心中的疯子印象。小姑娘拍拍胸口,打消了带信进山里让爹娘接她回去的念头。
“淳儿,告诉爹,干嘛在你娘生产那天将屋子弄得跟白日似的。”
沐淳莫名其妙:“自然是为了安全呀,黑灯瞎火看着多不舒坦。娘上次生二妹好艰难,那还是白日,我瞧着天快黑了,怕娘害怕就全点上了。”
“咳!爹也没想到你娘这次如此顺利,就跟上了个茅房似的,进院没听到她的叫骂,又亮堂堂的,还以为出了啥事。”
沐淳嘴角直抽抽,“爹爹您可当心点,什么上了茅房似的。让我娘听见,小心她让您去茅房给我生个弟弟。”
沐二郎:……
这回顾杏娘生冬才,顾老娘没有带着孙子们来打三朝,她早在一月前就被榕州的顾元娘接过去了。顾季勋要娶娘子,不打算回顾家村办。那家的女儿只有两姐妹,有个哥哥三年前征兵进营死在了剿匪的路上。顾季勋娶的是小女儿,事前说好要奉养丈人,所以那边也不要聘礼。
听来好像是要做上门女婿,但又没摆到明面上说。一切都是贺四郎和顾元娘安排的,顾季勋那种性子的人居然就照着听了,有些让人意外。
说来说去,这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顾季勋不想大姐为他大操大办,于是也没让幺姐一家专程去庆贺。顾杏娘是真不知道送什么,那边的情况完全不了解,思来想去让大哥顾伯勋带了十两银子过去。
一出手就是十两,顾伯勋吃惊,埋怨道:“杏娘你赚钱也不容易,何必送这么多。爹那事,衙门给四房各赔了三十两银子,幺弟纵然是娶妻也是够使的。”
沐二郎劝道:“大舅兄,这是杏娘的一翻心意。幼时她就跟幺弟亲,你就成全她吧。”
顾伯勋这才好好的包好,没有再多说。
沐二郎又道:“顾虎顾鲸早该进一个好些的学堂念书,村里的私塾哪有正经的学堂好,就算他们再无天份,咱们做父母的也得把责任尽到了。”说着,他又拿出二十两银子:“我打听过了,一年差不多是十贯钱,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