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骨子里他们是同一类的人,一样的阴狠、现实,并且强韧。
“那怎么办?”徐知着轻声问道。
逐浪山又笑了:“换你,你能怎么办。”
“也不能怎么办。”徐知着淡然道:“就像我现在对你,也不能怎么办。”
逐浪山忽然招了招手,示意徐知着靠近说话,徐知着推开左战军的阻拦上前一步躬下身,便听到耳边有人叹息了一声。
“你要一开始就是现在这么个碰不得的样子,也就算了。”
“真是对不住,让你失望了。”
“你要一直就是那个随便玩儿的样子,那就好了。”逐浪山轻笑。
徐知着微笑起来,直起腰,从逐浪山身边走过。
两个老大的神色淡得片叶不沾身,两边手下的火气烈得简直一触即燃,擦肩而过时乒乒乓乓撞成一堆,你推我搡,要不是徐知着回身喊了一声,当场就能打起来。徐知着转身时,看到威廉扶着逐浪山的轮椅皱眉,逐浪山笑容平静,姿态优雅,远远地向他行了一个虚空的碰帽礼,就像一个真正的英伦绅士。
徐知着站在车边,等着左战军帮他开门,他忽然想到,其实逐浪山这个人也不是对谁都那么放肆,他也不是不会装的,只是当时自己势单力薄,他不过就是想欺负他而已。
徐知着深深地看着这两人,胸中的异样感愈演愈烈。没过多久,若开邦宗教冲突又起,威廉中尉横刀立马,拯救雇主于危难的帅照立即铺遍了大小报章。徐知着心里一个激灵:这局面太眼熟了。
缅甸是前英殖民地,英殖民地人都有这种气质,对宗主国充满贱兮兮的怀念,所以论起来,威廉的血统比徐知着更占便宜。毕竟徐知着是误打误撞着红的,威廉才是精挑细找来捧的,各方面都特别符合缅甸老百姓,尤其是昂山夫人那一挂新自由主义派的口味,乍然亮相就惊艳了一帮媒体,被炒得沸反盈天,想不红都不行。
这种事第一次是撞巧,第二次就叫套路,成功的模式往往可以复制,用这招可以捧红徐知着,自然也能成就威廉。徐知着暗地里托了人打听,最后果然查到逐浪山家里。
tsh第二轮融资最大的缅甸股东名叫乌貌,是逐浪山的小叔叔。徐知着到这时才想通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逐浪山要杀他果然是真的,他早就准备了后手要取而代之,要不是他徐知着后台硬,早就死在了掸邦高原喂狗。
徐知着知道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是冷眼旁观,默默地看着这红尘喧嚣,他甚至有点佩服逐浪山。以前,他只觉得那是个轻挑的疯子,现在才发现,真正轻挑的人是他自己。
吃喝玩乐、排除异己、做生意发财,逐大爷一个都没落下,布局深远,草蛇灰线,在谁都没发现风吹草动之前他已然出手,这也是一种才能。
徐知着佩服所有的有才能的人,即便那是逐浪山;他从来不憎恨任何人,所以他也从不会因为愤怒而犯错。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这就是徐知着。
缅北,掸邦第四特区,小勐拉。
徐知着和邓峰坐在东方娱乐城富丽堂皇的包厢里与林德吃饭,按说一个山林承包合同不需要惊动到特区高层。无奈四特实在是小,人口不过十来万,放到中国腹地也就是个县城的规模,徐知着又算个名人,林德自然不好意思怠慢,席上山珍海味上了个遍,知道徐知着不好声色,一个公主少爷都没叫,一顿饭吃得规规矩矩。
林德的亲爹是中国人,亲妈是缅甸华侨,货真价实的华夏种,彼此间文化没有隔阂,交流起来特别方便。中国人喜欢在酒桌上谈生意,半真半假的,吵起来也不伤面儿。来之前徐知着先给邓峰透了底,把赵辛理出来的那把底牌拿出来给邓老大亮了亮,气定神闲地等着会林德。
徐知着是狙击手,图形记忆必须好。林德看着徐知着信手在纸巾上涂涂抹抹,勾勒出山脉简图,再一块一块的圈出来谈条件,首先气势就输下去一头——你一个土生土长的四特人还没一个外人熟悉情况!
谈生意拼得就是范儿,林德毕竟年轻,一开始没顶住,后来就难翻身。徐知着负责威压,邓峰负责吹捧,两个人把双簧一唱,白酒一灌,戏做得有声有色。
左战军陪坐末席,负责传菜、倒酒、递笔……把赵辛总结出来的小抄藏在掌心里,时刻准备着提醒自家boss不要背错了台词。徐boss很给手下人长脸,那些数据虽然十分痛苦地背了一路,背得一直抽烟骂娘,但关口上一句没错,硬生生把所有人都给唬了。
93、
这一顿饭吃完把邓峰兴奋得不行,在电梯里就扯着徐知着直嚷嚷。邓峰也是做大事的人,成大事者布得是格局,做的是渠道,徐知着后来者居上压了他的风头他也不恼,反而庆幸自己找对了合伙人,也庆幸自己下手早,没让徐知着被别人拉了去,当了竞争对手。
正餐吃完,按江湖规矩就得搞点娱乐,但徐知着远来是客,他不喜欢这个也没人勉强,林德特地给他在楼上开了一个房间休息,自己则拉着邓峰happy去。左战军跟了个规矩的老大,自己也不好意思不规矩,亦步亦随地跟着徐知着一起上楼。
徐知着本想说你玩儿去吧不用管我,话到嘴边又觉得有点不对,简直就是要教坏小孩子。徐先生略一琢磨,便悄悄闭上嘴。林德给徐知着订了个豪华双标,徐知着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跟老婆视频了一会儿,裹上被子美美入睡。他永远想不通夜总会有什么可玩儿的,就像别人看不懂他的幸福。
等楼下服务台心急火烧地把电话打到徐知着床边时已是午夜,左战军揉着睡眼听电话那头机关枪似的一通叫嚷,脑子转了好半天才听出一个大概来。
徐知着从床上坐起来,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说有个我们的人,在闹事?”左战军一脸疑惑。
“我们的人?”徐知着摸出手机来找孟江涛。
小孟同志正睡得糊里糊涂地忽然被叫醒,向组织上报告自己一身清白,啥坏事也没干,只是去会了会周公,身边一个两个三个都睡得好好的,对得起人民对得起党。
徐知着与左战军对视了一眼,各自穿衣下楼,事儿来了躲不过,且看看是何方神圣。
还没出电梯门,徐知着就听到大堂里一片喧哗,此刻正是午夜最迷魂的时刻,赌场里赢得高兴输得落魄的豪客们纷纷涌出来,搂着红男绿女往外走。大堂正中心的水晶吊灯下面,一个黑瘦的男人正被人按在地上。
徐知着的眼睛稍微眯了一下,即使相隔甚远,人影重重,他也看清了那个男人身上的制服,这人是tsh的。邓峰站在人群边缘向他招手,林德微低着头,脸上罩了一层黑气,一个衣着时髦的年轻男人正似笑非笑地在他耳边说话。徐知着快步走过去。
“这人你认识吗?”邓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