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都没有担心她会偷窥,萧震只是,自惭形秽,怕她无意瞥见。
她那么白,阿满阿彻也都随了她,就他,老铜似的黑,与她简直是云泥之别。
“快去吧,洗完喝碗姜汤,别着凉了。”苏锦柔声催道。
萧震心情复杂地嗯了声,然后快步走到屏风之后。薄纱做的屏风,确实能挡住视线,但隐隐约约地也能窥见对面的影子。萧震侧对屏风站着,一边宽衣一边用余光盯着苏锦,他知道她不会看,可萧震就是紧张。
以最快的速度褪了衣裳,萧震抓起浴桶旁的水瓢,从桶里舀水泼到自己身上。
一会儿苏锦还要洗,萧震不想弄脏里面的水。
“什么声音?”苏锦惊讶地转了过来。
萧震本来就在水桶北侧站着,闻声嗖的蹲了下去,只露出肩膀以上。
“我,我在泼水。”心头狂跳,萧震努力平静地道。
苏锦纳闷问:“你怎么不去桶里洗?”
萧震哑声道:“我习惯舀水洗。”
苏锦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转了回去。
就这么短短的功夫,萧震惊出了一身汗,草草再冲两下,赶紧抓起换洗衣袍披在身上。
“穿好了?”苏锦猜测问。
萧震最后整理一番衣袍,嗯了声。
苏锦扯下蒙眼的巾子,转身,就见萧震一桌整齐,头发却还绑着。
苏锦皱眉提醒他:“你忘了洗头。”
萧震摸下脑袋,垂眸道:“就当洗过了。”
“那怎么行,脑袋最容易着凉,必须用热水洗。”苏锦站了起来,捏着萧震的袖子将他往屏风后面拽,“这样,侯爷坐椅子上,我帮你洗头。”
萧震想拒绝,但看看苏锦捏着他袖子的小手,料想自己拒绝也是徒劳,只好从了她。
为了方便娇小的苏锦,萧震坐下后,腰杆几乎完全弯了下去。
苏锦一手拿着水瓢,一手轻轻地揉着他的头发。
萧震很舒服,他已经忘了上次有人帮他洗头是什么时候了。
苏锦愿意照顾他是真心的,但苏锦也想趁机占点便宜,洗着洗着,苏锦就发现萧震后颈偏下的地方有一道灰白的疤痕,露在衣领外的地方大概有一寸来长,剩下的被衣裳挡住了。
“侯爷,你这个疤是何时落的?”苏锦的手指,自然而然地点了点那道疤。
萧震脖子一紧,刚要告诉她那道疤痕的来历,忽然感觉小妇人抓着他后面的领子往上提了提。
紧跟着,苏锦手里的水瓢掉在了地上。
萧震的心,狠狠地颤了下。
头顶传来小妇人不容拒绝的坚定声音:“给我看看。”
萧震下意识地道:“陈年旧伤……”
“给我看看!”苏锦再次开口,只是这次,她声音发颤,仿佛心疼地要哭了。
萧震拒绝不了她的眼泪,犹豫片刻,手与肩膀齐动,便将上衣褪到了腰间。
☆、第72章
苏锦转到萧震身后。
男人宽阔坚.硬如石的背上, 有一道长长的刀疤, 从后颈一直延伸到脊背中央, 上窄下宽,狰狞可怖。这是最吓人的一道大疤,萧震的整个后背还分布着无数小疤, 浑似一张被人胡乱划刻的树皮。
苏锦不受控制地酸了眼睛。
她从未见过这么多的伤,冯实也上过战场, 但冯实的伤比萧震少多了,轻多了。
“什么时候伤的?”苏锦情不自禁上前, 手指颤抖着触碰那道最狰狞的疤痕。
就像一只纤细的蝴蝶, 轻轻地落在了千年老石上。
萧震身体陡僵,他害怕她的接近,又贪婪她小心翼翼下的温柔。
闭上眼睛,萧震回忆道:“十年前,我第一次上战场。”
参军前,萧震抱着满腔卫国的豪情, 且他自信武艺非凡,定能活命回来。可是上了战场, 萧震才发现杀人并没有想象里的简单,即便那些都是匈奴敌人,可他们也都是活生生的人, 中了刀会发出绝望的惨叫,倒下去的时候,他们双目圆睁, 死不瞑目。
周围全是人,然而每个人都像森林中的野兽,只管往前冲,只管杀掉对面的异族。
那样的场景,逼疯了第一次上战场的萧震,他杀红了眼睛,忘了章法忘了枪招,完全是在凭借一股蛮力继续往前冲,完全是凭借着本能在厮杀与防守。混乱之中,萧震杀死了一个匈奴大汉,与此同时,匈奴兵也从背后挥刀而下。
匈奴人的弯刀锋利极了,萧震虽然敏捷地往前逃,却还是被匈奴弯刀砍中。
直到今日,萧震也忘不了当时撕心裂肺的疼。
他大吼一声,一个回头枪.刺穿了对方心口。
没有时间包扎,萧震与无数的大周将士继续奋战了半日,那场战争才终于结束。
萧震失血过多昏迷了,昏迷前看见的最后一幕,是夕阳斜照,尸横遍野。
萧震当时觉得,他肯定要死了,与那些人一起跨上奈何桥,但他命大,昏睡三日后,再次睁开了眼睛。
他只说了一句话,没有向身后的小妇人详述当时的危险,但苏锦想象地出来,她切菜不小心切到手指都疼得叫娘,萧震被人砍了这么重的一刀……
苏锦心疼,后怕,她上前一步,死死地抱住了她的将军。
她曾经为萧震的魁梧英勇心生爱慕,她曾经为萧震的封侯拜将骄傲知足,此时此刻,苏锦心里只有后怕与庆幸,庆幸萧震活了下来,庆幸老天爷将这个男人留给了她。
趴在他肩,无视他湿漉漉的头发,苏锦别过萧震冷峻的脸,想要亲他。
萧震下意识地躲避。
苏锦扣住他下巴,泪眼模糊地看着他回避的眼睛:“你已经三十了,一辈子能有多长?再来一次这样的伤,你敢保证一定能回来?”
萧震闭上眼睛,双拳攥得咔咔作响。
苏锦缓缓地亲他隐忍的脸,一手摸着他的刀疤:“要了我吧,多给我留些念想,在你能陪我的时候,让我多做几次你的女人。”
窗外的雨渐渐大了,哗啦啦的朦胧了所有理智,萧震呼吸急促,似一头即将挣脱牢笼的猛兽。
可就在苏锦的手已经碰到他腰带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如意的声音:“侯爷,安平侯来了。”
就像一声佛号,萧震的理智突然回笼。
他迅疾地扣住苏锦手腕,艰难地道:“锦娘。”
短短两个字,却携带者一个铁血将军无法言说的哀求。
苏锦狠狠地咬在他后颈,松开后,苏锦转过去,背对他道:“你走吧,只要你跨出这房间一步,这辈子我都不会再碰你。”
萧震半晌没动。
水珠顺着发丝滚落,水越凉,理智就越清晰。
“这辈子我对不起你,若有来生,我为你做牛做马。”穿好衣服,萧震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