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起眼的小街上的一座不起眼的房子,现下却是京中普通百姓谈论得最多的地方,亦是每日门庭若市、将整条小街挤得水泄不通的地方。
房子是京中最普通不过的样式,青砖砌就,丢在繁华的城市中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门楣上悬着一块最普通不过的暗褐色匾额,上面简简单单地写着两个大字:医馆。
没有名字,没有华丽的装饰,似乎只是告诉过路人:这里只是纯粹的医馆,纯粹的可以瞧病就医的地方。
福庆是这里的小伙计。辰时三刻,他像往常一样卸下了隔板,大开了门,准备营业。
毫无悬念的,门外已经排了长长的队伍,布衣、短褐、荆钗,来这里瞧病的,无不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见到医馆的门如期敞开,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们极守秩序,一个挨着一个地在门外排着,队尾还不时有新来的排上来。
福庆也是底层苦孩子出身,他知道对于穷苦百姓来说,得了病是多可怕的事。每每见到这些病患被医治得病症减轻甚至痊愈后感恩戴德的脸,福庆就特别以自家郡主为傲。
居尊位而能恤贫弱,郡主菩萨心肠啊!
云素君同往日一般,辰时起床梳洗,用罢最简单的朝食,一粥,一饼,一碟小菜,便开始了忙碌。
半年前,她选择了这间不起眼的房子作为医馆,除去日常入宫为太后和皇帝请平安脉,余下的光阴都在这里度过。每日从辰时三刻马不停蹄地忙碌到酉时二刻,连口热茶都顾不上喝。有时候病患多,她生恐耽误了医治,便贪黑瞧病到半夜。
这样的生活,劳累却充实,远比她过去所过的无所事事的日子要有意思的多。且,能够医治好病患,看到他们痊愈离开,对于一个医者而言,最大的成就感莫过于此。
选择这样的生活,云素君并非心血来潮。
一则,她所擅长者即医药,可她学了一身的本领却只用来侍奉当权者,这与她自幼所受的教育大相抵触,她不愿高高在上地看着那些得了病却无钱、无门路医治的普通百姓只能苦苦熬着岁月。
二则,景嘉悦走了,她的心也没了着落。她想念景嘉悦,牵挂着她的安危,却无能为力。每歌几日,就有朝中权贵登府造访,或直白或曲折地向她示好,意在缔结姻亲。云素君再也不想在府中多待哪怕一刻钟,再也不想同任何一个达官贵人虚与委蛇。她厌倦了那样的生活。
于是,便有了这家医馆。她每天忙得焦头烂额,没时间思念景嘉悦,不用去应付意欲提亲者,云素君觉得这样很好。虽然瞧病的人常常囊中羞涩,使得她每日不止一次地既白出力看病又搭上抓的药钱,不过,这又有什么呢?
唯有宇文睿,听说这事之后,笑说“阿姐这下子赔大发了”,拨给她的俸禄却翻了两番。
正午时分,又一名病人千恩万谢地离去了。云素君动了动支撑了两个时辰已近僵直的脊背,她觉得嗓子发干,探手去取旁边的茶盏,却发现只余下半杯凉茶。
云素君默叹一声,唤侍女来添茶。往日,每到这个时辰,病人都会极少,她可以得空歇息一会儿,抓紧时间用了午膳,再打叠起精神应付午后的忙碌。
可连着唤了几声,没有侍女的半句回应,云素君方惊觉偌大的屋子中只有她一个人。
她心中划过一瞬莫名的情愫,下意识地向门口望去——
逆着阳光,一抹高挑的身影静静地立在那里,熟悉,又陌生。
霎时间,云素君所有的感觉均消失殆尽,呼吸感觉不到了,任何声音都听不到了,身体仿佛都失去了存在的真实感……她的所有神魂,都专注在了视觉上。
是的,她看清了来者,哪怕光线被遮挡,哪怕对方的五官隐在阴影中不甚分明。那是她心心念念牵挂的人啊,脑海中早就描摹了无数次的那个人,怎会认不出?
“你……”云素君极想说点儿什么,开口时却发现嗓子干涩得厉害。再努力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已经是泪流满面。
景嘉悦缓缓地向她走近了几步,她的面庞无比清晰起来。
长高了,皮肤深了,五官也长开了……云素君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逡巡在她的周身、脸颊——
终于,她又见到了她。
终于,她安然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真好……
云素君哭着笑着,已经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哭还是笑。
“这里是医馆吧?”景嘉悦笑着问她,眸子中有晶莹闪烁。
“是……”云素君嘴唇颤抖。
“我要医病。”景嘉悦道。
“什么病?”云素君鼻腔酸得厉害。
“心病!”景嘉悦的右手掌按在自己的心口上,目不转睛地凝着云素君的双眼,“须得一味奇药方能痊愈……”
“是……什么奇药?”云素君的泪水不断地夺眶而出。
“你!唯有你,方能让我病愈,一生都不复发!”景嘉悦坦然地看着她,不惧不畏。
云素君已经泣不成声。
岁月流转,你还在这里,不离不变,当真极好。
第208章 番外
群山逶迤,溪水蜿蜒,夕阳余晖,炊烟袅袅。
柴麒的武功修为,世间几乎无人可以匹敌,再高的山,再深的水,于她而言,皆如履平地。可俗话说的好,“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连最普通的小民百姓都懂的道理,堂堂玄元门掌门怎会不省得?
何况,眼前的小木屋里飘出的炊烟,是她最最渴盼的那一缕?
长身立在院外,柴麒的手掌轻抚过柴扉,心中颇为感慨。兜兜转转,终究还是回到了这里。
微一用力,柴扉便被推开。她收起轻功,鞋底实打实地踏在院中的土地中,无比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
是因为地方而生出熟悉,还是因为人?或者,二者皆有?
柴麒自问得不出确切的答案,她也从不是一个喜欢针对某个问题想破了头的人。相较于想,她更喜欢……做。
手掌按在门上,犹豫了一瞬,柴麒终究没有敲门,而是不请自入。
以那人的修为,自己刚刚踏入院门的时候就该有所察觉了。若她拒绝见自己,定会出手阻拦,或像往常那般跑掉。既然卿无谢客意,本掌门又矜持个什么呢?
和大多数的山野人家没什么区别,房门内里就是厨房,贴着一面墙垛盘着一个炉子,炉子火塘上嵌着一口大灶;炉子上方直通烟道,阵阵炊烟就是从那里飘散开去,扶摇直上的。
和柴麒想象的相差无几,灶前果然是一抹青色的倩影:肩膀依旧单薄,身形依旧纤瘦高挑,青布短打的束腰处系着一条暗色的丝绦,裹紧了玲珑有致的腰肢……
柴麒的瞳孔微缩了一下。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