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寄生者,”他恢复了正常的语调,“就算放空了血液,它也不会从你的身体里彻底离开,寄生者从来不会轻易妥协,时间越长,分离也会越困难。”
刚刚那种奇异的狂热感像是潮水一样尽数褪去,他面带微笑,但是笑容里不带任何情绪,让人分不清刚才是他的伪装还是露出了面具下的一角。
“而且,所有寄生生物都在渴望控制宿主。”他慢慢地说,“你有感觉到吗?”
拉妮娅:“……什么?”
“施虐欲,想要伤害,或者控制,让同类屈服于你,”海文的语速越来越慢,“带给他创伤和疼痛,纵容反抗,然后镇压,从身体和精神上掌控他的一切……总会有这一天的,小姐。”
披着人皮的恶龙微笑着,宛如女巫低语,对拉妮娅吐出恶毒的预言。
“你会伤害你身边的所有人……而且从中获得愉悦。”
在他低柔的声音里,缠在手臂上的龙尾贴着皮肤颤了颤,噤若寒蝉。
……她本来应该想点别的的,对于自己会不会变成海文口中那样之类的,但拉妮娅奇妙地没有多少实感,甚至还走了下神。
“阿佳妮也是这样?”她说。
她的话让海文挑了下眉,似乎不太懂为什么她会问这个,随之而来的是困惑。
他真的在困惑,过了几秒,他才哑然失笑,摇了摇头,弯下腰,从纸牌堆里捡起一张,捏在手里翻转:“不,这是我们之间的游戏。”
在海文的示意下,拉妮娅将目光转向了房间里的电视,在她进来之前,电视一直是静音状态,而现在原本被调低的音量渐渐放大:“让我们来看看今年的最佳女演员——”
镜头从席上掠过,忽然切给了席上一位金发美人特写——阿佳妮·海文优雅的侧脸出现在画面里。
她神情宁静而悠然,妆容完美无缺,无论哪个角度都在闪闪发光,看不出任何端倪。
拉妮娅愣了下,转头看向海文。
不久前还被妹妹捅了一刀的兄长看着屏幕里的阿佳妮,神情里居然透着几分欣赏。
注意到拉妮娅的视线,海文做了个不解的手势,莞尔道:“怎么了?”
“……”拉妮娅没说话。
反倒是海文笑了起来。
“作为一个女孩,她付出了很多努力才取得现在的成就,所以让她继续走下去吧。”他感叹地说。
这一次,逆着屏幕的光影,拉妮娅终于看懂了他的眼神。
那是一种……纵容而又宠爱的眼神,就像是主人看待自己的宠物,它取得了任何进步都能让主人开怀,也会毫不吝啬地给予宠爱,然而不管他如何亲切耐心,都无法改变他是个高高在上的施与者的事实。他从不觉得人类能够和他平等,所以不在意阿佳妮的背叛,甚至能在这一切之后还一如既往地对待她,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而之所以她觉得海文看她的眼神和以往不太一样,是因为……之前的每一次,海文看她时看的都只是身上的龙鳞。他在看的是龙血,而作为龙血的宿主,拉妮娅对他来说并不存在。
直到今天,他终于看到了她本人。
柯达剧院里,大屏幕暗了下来,电影片段开始播放。拉妮娅抬起头,看见了屏幕里的角色,或者说,在角色背后的阿佳妮。
画面里,阿佳妮举着枪,微笑着,哭着,劣质的妆容在泪水融化,变成黑色的泪水。对于演员来说,这种激烈的情绪很容易处理,却也因为太过奔放和失控,反而很难触动观众的内心,可阿佳妮不一样。她的笑容并不张扬,只是唇角微微一掀,就传递出了她在笑的信息,她分明在哭泣,可她的眼睛——那双美得不可思议的眼睛却又那么平静,仿佛有一个灵魂正在那潭死水里溺毙。
这个镜头很快结束,转向了下一个女演员,全部片段结束后,奖项颁布。这一届的奥斯卡影后并不是阿佳妮,但摄像机也给了她一个镜头,她微笑着为新任影后鼓掌,表现符合她一贯的定位——自信,从容,古老家族培养出的雍容气质。
然而她的眼睛里只有死寂。
房间里响起了轻轻的掌声。
“她做得很好。”海文一边鼓掌,一边微笑着说。
……
他说,你做得很好。
阿佳妮坐在席上轻轻鼓掌,用完美的微笑武装起自己,思绪却飘到了数天前的晚宴上。
她没有得到任何惩罚,没有被送进监狱,或者背叛者应该待的地方。没有人要她为她的罪行偿还。她以为自己看到了深渊,于是投入深渊的怀抱,用自己的绝望去交换疯狂,然而她怀抱着燃烧自己的决心把自己烧尽,却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改变。
深渊早就看到了她,而她拼尽全力,也无法从深渊逃离。
你还在期待什么?阿佳妮问自己。
她已经是足够特殊的那一个了。那么多人渴求过海文的原谅,然后他们都变成了龙炎中的尸骸,只有她,无论她做错了什么,她的哥哥都会原谅。
从他们还是孩子起就这样。因为龙血稀薄,在家里她永远是会被忽视的那个,不会有人记得她的生日,而被选为继承人的阿提拉,无论多忙碌,每年都会送上足以让全世界女孩尖叫的礼物。他满足她的全部渴望,纵容她的全部向往,毫不隐瞒地对她敞开所有秘密,把她从那个抱着玩具熊的小怪物,一手塑造成现在万众瞩目的大屏幕公主。
她有什么资格要求他在意?有多少视线在追逐他背影,而她只是其中之一。她看过那么多人渴望站在他身边,而最后留下的却是毫不起眼的阿佳妮。污蔑、诽谤、蜚短流长,阿提拉从来不在意这些,只有她日日夜夜辗转反侧,咀嚼着那些嫉恨和恶意,把它们埋进皮囊之下,塑造成自己抵御世界的甲胄。
只有一次,她以为自己已经获得了资格,于是她隐晦地告诉他,她最深的渴望从来不是香水和口红,而是那封写着她名字的生日信。
阿佳妮闭上眼睛。
很多年前,小女孩躲在门廊后,看着大人们簇拥在男孩身后经过,她探出头,小心又贪婪地将他的表情镌刻在记忆里,尝试着去模仿出他的神情。
是不是太厌倦了点?是不是太冷漠了点?他看起来并不难以接近,但她总觉得她的哥哥从未把任何人放在心里。
她正玩得开心,忽然那个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在她面前响起。
阿提拉有趣地看着她,然后微笑起来。
“你喜欢表演?”
那一刻,她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自己。
在如雷的掌声中,年轻的女演员露出了美丽的笑容。
——她终于真的死去了。
第98章 亲爱的生活
纽约之行的时间定在了第二天。
鉴于拉妮娅行